
第19章 徭役
“县令大人?”
许安淇轻声询问,李慎之恍然,方才回过神,脸带歉意道:
“一时太过讶异,有些失态,许水官莫怪,我们继续吧。”
这么有礼貌吗?
许安淇也有些惊讶,不过倒也没太放在心上,端起茶杯押了一口,
“下官便只是为了这些而来,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许安淇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下官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问县令,不知县令想不想听听?”
李慎之神色略有变化,他似乎知道许安淇想问什么,沉默片刻后,点点头,直接道:
“许水官可是想问,你兄长许安岭贪墨祭品之事?”
“是,县令大人慧眼如炬。”
放下手中茶杯,许安淇看向李慎之,认真道:
“家兄素来老实忠厚,我许家家底也算殷实,实在想不到为何家兄会贪墨贡品,我听闻证据确凿,不知县令大人可否透露一二?”
李慎之叹了口气,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许安淇,开口道:
“若是真如你所说,河道淤塞乃是人为,此事尚有蹊跷之处。”
“许水官,此事不妨等到治水见效,本官调查清楚后,再与你告知,可好?”
许安淇点点头,便准备告辞离去。
他其实不意外,从献策后,短短四日,自己虽提供了筑提有效的方法,但真正治水上的计策,分渠泄洪,河道清淤,都没有成效,并且其中还失踪了两天,再加上淇阳县内流传的谣言,李慎之能继续相信自己让自己治水已经是有魄力了,但更进一步想要了解关于大哥的事,还是有些勉强。
别看李慎之说等他调查清楚就告诉自己,但实际上自己想问大哥所谓的确凿证据,他可一个字都没透露。
天色已晚,许安淇前往公厨要了份餐食,匆匆吃过便回了客房。
将门窗紧闭,许安淇将水水从裤兜里拿了出来。
“水水,那个房梁上的人,跟过来了没?”
他略带紧张问道。
“没有哦,那个人一直趴在房梁上,动都没动。”
水水一被放出来,便畅快的在空中游了几圈,很是舒服。
客房内已经完全覆盖了一层水膜,能够屏蔽声音,因此许安淇不用担心被人偷听,也不担心会被人发现水水的存在。
“那这样的话,那个人的目标,应该是县令,无论是好歹,至少与我无关。”
许安淇如此想着,又看向水水问道:
“水水,你能把这个人的样貌模仿一下吗?”
水水点点鱼头,很快一团水凭空出现,凝聚成了一位趴着的人形水团。
“就是这个样子的。”水水说道。
这人身着潜行衣,连脸部都蒙着黑布,体型样貌,身体特征全都被遮盖,什么信息都的得不出。
许安淇摇摇头,对于得不到信息甚是可惜,而他也不好提醒县令,自己没办法说明怎么知道视野死角的房梁上有人,只能希望李慎之没事。
祈祷.ing。
“水水,你继续把分身留在这个人身上,看看这个人一天都干了什么。”许安淇吩咐道。
“好的哦~”
......
次日清晨,太阳还蒙蒙亮,淇阳人大多已经起床出门。
因为洪水爆发,无法出城,因此从附近村庄来的逃难的人,也只能一直窝在县城中。
逃难而来的人,大多都是些农户,带不了几个钱,多是投奔亲戚,或是几家人合伙凑钱,租一客栈,十多个人拥挤的住在一间房内。
每天的吃食,若是逃难前带了粮食还好,若是没带粮食,那便要遭了罪。
自三日前城墙筑牢,封城禁止出入后,淇阳的粮价就一日高过一日,就他们带的那点钱财,很难说能撑几天。
而官府虽每日都会支摊熬粥赈灾,但奈何人实在太多,每日都会有许多人排了一天队,还没等到自己就领完了赈灾汤粥。
于是,天还没亮,许多人便拖家带口的在各个赈灾点排起长队。
洪连便是其中一员。
他本住在淇阳附近洪家庄内,虽然淇水河灵时不时会发怒,但每年官爷们都把祭祀安排的妥妥当当,他便也没遭过什么水害。
靠着家里传下来的几亩薄田,洪连辛勤半辈子,几年前终于讨了个婆娘,生了个娃儿,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一直下去,但几日前的洪水,冲垮了他才翻新好的屋子和还未来得及收获的田地,也冲垮了他日复一日的生活。
但与那些在洪水中直接丧命的乡亲比,他是幸运的,洪水来临时,他恰好带着婆娘和娃儿要去庙里上香,他婆娘又怀上了。
半路上正好遇见逃难的人,才知道发了洪水,好在庙子就在县城附近,他领着婆娘孩子赶在封城前进了淇阳。
因为婆娘怀上了,他便想单独租间客房,但走遍淇阳的客栈,无一不是价格猛涨,他身上带的那点上香钱,单独租房,过不了几天就会花个干净。
不过他运气确实还不错,在天黑前,他正要前往下一间客栈问价,却迎面遇见了一位带着大肚子婆娘的男人,似乎也是和自己一样在寻找价格合适的客栈租单间,于是他主动找那家的男人一商量,两家人便合租了一间便宜的房间,两人加起来的钱能租上好一阵子。
房间很是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但床给两个孕妇睡倒是刚刚好。
洪连便和那个叫黄土生的人连带着自己的娃儿找店家花钱借了几个草席,睡在地上。
他原以为就这样能挨过洪水,等水退就能先寻个活计挣点本钱再带着婆娘孩子回洪家庄。
但就在两天前,坊间有传闻,这洪水是因为河灵发怒害的,而河灵发怒是因为祭品被某个姓许的衙役贪了,而治水的那个水官,是新上任的,也姓许,是那个贪祭品的衙役的弟弟,据说之前还是个傻子,完全不会治水,而且那傻子还蒙骗县令,谎称出城治水,跑了!
因此,许多人开始慌了起来,物价也紧跟着上涨,原先一文钱一个的馒头,如今要卖上七文钱了,这是前天的价。
即使是这个价,洪连也咬牙每天给婆娘买馒头。
而他自己,在馒头涨到三文两个的时候,就一天只吃一个馒头。
但只出不进,钱还是越来越少,在馒头涨到三文钱一个的时候,黄土生找到了他。
那天,黄土生领着他和娃儿找到了一处赈灾点,排了半天的队,他好歹是领到了一碗稀粥。
而自那以后的几天,洪连每天都是带着娃儿去领粥,而给婆娘买馒头。
婆娘听说了也不要吃馒头了,要和他一起去排队,但被洪连否定了。
排队也并不安生,许多人不守规矩,插队,抢粥,有官老爷在的地方还好点,哄抢插队会被官老爷制止,但没有官老爷在的地方,就难说了。
今天洪连稍微起晚了些,带着娃儿来到赈灾点,看着已经排不见尾的队伍,他知道自己今天要饿着了。
而今天,他逃难来正好一周。
洪连也想找个活计,但根本没有,他只会种田,力气活早被人抢完了。
更何况淇阳现在灾民很多,封城后也基本上没什么活能干的。
而就在他要领着娃儿到其他赈灾点碰碰运气时,前面一阵喧哗。
“照得本邑自七月以来,霪雨为灾,又逢河灵作乱,淇水暴涨,田庐漂没。
本县夙夜焦思,访查故道,今择八月十日吉时,重开漕渠三十里,分泄洪流。
然工大时迫,需众擎共举。
凡丁壮自愿应征者,不设年齿之限,但能荷锸担土即可。
应役者每日给赈灾糙米一升,辰时、午时各发竹筹一枚,凭筹至官仓领米。
即日起十日内,可赴各赈济粥棚寻衙役报名。
淇阳知县李慎之谨白。
立平八年八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