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赶不走的焦虑
我常常会把梦想立出新的高度,像一颗小小的种子从浇水、施肥,后来变成一颗参天的大树。这在外人看来,我像是在标榜自己,但我是一个愿意拼搏、愿意追求到底的人。在我的内心世界里,理想好像本就是一场乐此不疲的认真。
很多时候人生的很多问题,并不在于问题的普通。而是在于,当有一个人有了对普通又到特别想法的时候,并向别人描述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出现更多不再普通的问题。我想我便是问题最多的这个人。是的,没有一个人真正支持过我的创业,他们只会看到肉眼的进步来决定我的是非成败。或者对我所做的事情,感性的否定着,也包括否定我这个人。
这个创业早就在深藏于我青春的执念里。一年前从上海离职,我并不是真正有打算和荣过安安稳稳的情侣生活,反而我会认为成全梦想是一件了不起的人生大事。这一点,我显得很自私。
不过,我希望过和荣去旅游全世界。荣一直觉得我没什么钱,我也从未透露自己的交易账户里的状况。我知道在周围的同龄人面前我是相对宽松的,我的账户里有足够的钱让我们开展一次不错的旅行。但荣先于我辞职后,又重新找到了工作,没有按照我的要求谈一谈旅游的事情,她反而会担心花不少钱。旅游的事情最终被我打消了,我冷静了下来,可能并不希望自己在这个年纪把积攒下来的钱,在旅游中消耗完。我应该拿着它去做更有利于未来的事情,那便是现在的创业。
创业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只有身行于此才能感受到它的种种麻烦和困难。
在大幅亏损的期货账户面前,犹如万斤巨石压在我的心口。像是已经决口的堤坝,洪水淹没了我的呼吸,夜里总是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像这么多年的努力,化成了灰烬,生命被夺走了一半。现在还在这个破旧的店铺里坚持的意义,究竟会有多大的反馈,我更是不敢去设想。但好像今年过去,事情就会有所好转。
情绪会缠身,有些问题被真正解决它,是具有时间性的。是的,我面对不了自己惨败的事实,这件事纠缠于心,总是让我喘不过气来。平日里讨厌喝白酒的我,开始会和朋友喝上半斤八两。期货合约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斩仓只留下了几万块钱,心如刀割。网络上也总是刷到别人穿仓自杀的事情,自己也会久久不能平静。
我甚至想从万丈的高楼感受一场生命的洗礼,我缺少平静自我内心挫败感的事情来鼓励我,只有悔恨和无奈。但我必须藏着,因为没有人理解这场属于我自己交易生涯里一次彻底的惨败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样的生活体验,常人眼里只会嘲笑、甚至是讽刺和辱骂。我经常反问自己和赌鬼的区别,反问自己和瘾君子的区别,反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像从前一样幸运地避开这些风险。
我没法向我最亲近的伴侣去说这件事,仿佛所有的秘密一旦让她知道。那会是个很大的麻烦,我也解释不清,在她直来直去的嘴里,反而增加我的烦恼。在相处的两年里,我也从未向她透漏我的交易账户里究竟有多少钱。那不仅是我的秘密,也是交易者们都避讳向“家人”透露的事情。
人好像永远不要试图希望一个不懂自己遭遇的人来降低自己的痛苦,我们可以看到人穷陌路的孤单和痛苦,但永远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痛苦把我们推到悬崖的边缘。当我回望这一切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似乎已经死过了一次。
我能感受到我的头脑出现了异常,我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迟钝,我始终没有能力又极具渴望给自己时间去静一静内心。这个时间,也没有人会给我,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真正的自由。
“你快点发财吧!”
我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有多少人,好像我的努力是一件立竿见影的事情。在没有考虑自身承受的焦虑、劳累、苦难的时候,好像我要向很多人证明我做的这件事是一件多么可行或者是会很快成功的事情。这样我感受到,我永远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支持,而是所有人的期盼和要求。我曾是这样骄傲到,自己不屑一顾地就是说出痛苦的自己。时时刻刻我需要警醒我的敌人,好像始终只是我自己。
我最不敢想象的就是我的爱情,我知道像普通人一样,我是可以借助父母的力量去成家的。只是我,连创业的事情都和家人吵了好几次,我已经没脸去要任何的帮助。何况我藏着掖着的交易投资,更是脱离正常的生活圈子。
我始终忘不了自己向荣要提分手的事情,两个人没有分成,反而增加了我的愧疚感。但我坚信,我们会走到最后。
“你爱她吗?”
是谁在问我这件事情?好像我清楚地记得我也问过我自己,你真的爱她吗?
我不敢去想象爱的意义,但我是一个对待感情的每一步都会酝酿很久的人。两年多的时光里,我没有向荣说过一句“我爱你”,所以在九月猫咪被扔复合以后,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了自己。
很多时间我爱的人都是我自己吧,才会始终把自己想做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但面对痛苦的时候,我又渴望最亲近的人可以在我身边出现。又好像我也没有爱过自己一样,我过得也并不是很自在。
即使有过谈情说爱的很多经历,我始终说不出肉麻的话,但我知道,这个人我会付出很多很多,内心不会再带有任何真实的放弃。
这个时期,已经没法控制压力带来的真实负荷,是我成长生涯面对的新挑战。我可能随时会倒在“血泊”里,在众多陌生人面前挣扎着。
十一月,天气显露出凉意。
“烦死了,想结婚我们随时都能结婚。”是我对荣最近刚刚说过的话。
那天荣问了我准备好了十万块钱了吗?
“我朋友的男朋友做CAD画图一个月一万多?”
“我.....”
我真的太讨厌荣拿我和别人去比较,这样总像是在描述我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而我总是看不上这些小打小闹的上班生活,好像我的创业被戏谑成一场胡闹一样。我不会计较这件事,我会很快把它忘掉。因为,我会有很多事情要去想去做。
我们都该知道今年关于结婚的事情总归要认真地谈一谈,我也要和她的爸爸妈妈直面谈这件事情。
荣在江宁找到了新工作,住在单身公寓里。安顿好以后,我去她那里的次数少之又少。
为了给身边人打打气,也部署着下面我们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很少出现在荣的身边。有时候,甚至聊天的次数都减少了很多。我始终很忙碌和心事重重,甚至觉得自己必须要拿生命去补救一些东西。这和荣眼里的我可能截然相反,她可能只会觉得我在熬时间做事或者懒散的表现一些进度罢了。但焦虑,击垮了我的精神内核。
我常常失眠,会因为一些噪音和环境的打扰翻来覆去,夜里始终伴随着阵阵刺耳的东西,梦里我的头上长满了刺。我又在梦里哭着忍着疼痛拔下那一根根刺,直到自己在痛苦中惊醒。
在这种焦虑中,我渐渐蜷缩成一个想要靠过去的说服才能改变的人。我也会试图摸索自己,拯救自己。
我会时常梦起我重新回到学生时代,在一群人中重新参加高考的画面。我会忘记答卷、我会忘记入场、我会被一些事物干涉到正常的拼搏,进而错过每一次满意的结果。
好像这个梦境困顿了我很多年,我曾向别人坦露过,也向最亲近的人说过这个梦。
我解不开这个梦,我知道焦虑痛苦的时候,我曾渴望在梦境里去扭转这一切事情的发生。而现实反复给予我否定的答案,我又偏偏想从某种预想的自由里去发挥自己的狂想。又或者,我痛苦深藏于一场场不情愿,而最终无法改变结局,心里始终留着这块难隐的伤疤和遗憾。
现实越痛苦,人们会越想从过去去改变。这种矛盾就会构成了梦的死结,能解开的好像只有现实的不断成功。但我也相信自己内心的酸楚和压抑,那确实是青春期留下的不小伤疤。
八月计划分手的时候,我感受到无路可走,一个人死撑局面的焦虑、苦恼和崩溃。心中像是被翻滚的开水烫伤过一样,也会时常感受到身上爬满了跳骚,整个人非常渴望一片净地去休息。我看到自己和理想的消瘦恰恰相反,感觉自己甚至会成为一个狰狞的胖子。这种焦虑来源于期货爆仓,来源于多年青春投资信念的崩塌,来源于生活一时间无力反击的一种“破产”。
我早就该退出这种高风险的投资了,从和荣的感情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应该把这些给生活增添麻烦和难度的规划重新调整,甚至包括我的其它的想法和生活都要得到该有的处理和改变。
我想起去年阿伟催促我离职,让我全职做交易的时候。他总是担心我厚重的仓位为五斗米的工资忙碌着有多不值,不像一个投资者。我也为我所做的工作不厌其烦着,我记得荣有一天去上海看望我的时候。我的账户正面临着小小的逼仓,日亏十多万元。对于荣来说,可能已经够了我们结婚彩礼的钱。每次和阿伟谈论投资论道的事情,我们都会说到交易室的事情,要一起专注搞一搞期货交易。
我想起过自己曾是一个不自信交易的人,我和阿伟承诺半年不在交易里有成就就果断退出,老老实实上班。但后来,我确实赚到了钱。阿伟说不到一百万,都不算成功。我又继续坚持了下去。这些年日日夜夜复盘、盯盘的辛酸,人生没有所谓的懒觉可睡,满怀期待,又患得患失的自己。阿伟总是追求绝对的情感交易状态,但总是连最小的坑也会掉进去。我从最初的耐心,最终也变得烦躁不安。一句话两句话说得多了,好像就真正了解到这个人在解释自己,并不是要做到或者能做到什么样的自己。我也看不到让人可相信的东西,反而相信自己和这些人都是不起眼又自信满满的角色。就像是黑暗的海面上,看不到灯塔一样。
创业上的事情,进度很缓慢。我的爆仓,也和创业的命运环环相扣着。但我依旧坚持着,我们把它做下去,走一步看一步,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做。有时候不要着急做决定,等一等看,事情会迎来新的转机。
我该怎样收场?该如何稳定自己的情绪?现实的影响在一分一秒的出现着,而我拖着沉重的心理负担,时好时坏着,两者在我矛盾的世界里相互碰撞着,厮杀着。
回到住处,躺在荣的身边,脑袋会舒服很多。我会像个孩子一样,搂着荣的时候,把头贴在她的胸口那么一小会。
焦虑会让人失去很多兴致,仿佛整个人抑郁了一样。总是漫无目的想要去溜达,人越少的地方,仿佛越适合我的自愈。我不用听任何没有共情能力的人说来说去,也不用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失败之处。好像想得通想不通都得由着自己。但事实,人是想得通的。失败就是失败,好像交易的失败酝酿了很久,在我的未来早有预感,早早晚晚我要吃这场严厉又让人崩溃的教训。只是由此而来的情绪,最让人难以平静。你在接受一切发生的同时,还要考虑生命历程上要重新学会的东西。这个东西,不会很快学会,但却对生存很有必要。不得不学,不得不会,不得放弃。
面对生活,我们还要假装事情没有发生一样,一切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好像,人有时候又忍不住在生活的烦恼上说上一两句假话。我知道面对今年的目标我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信心,能不能把事情继续做下去都成为未知数。
夜晚跑在马路边,短短的一公里我都要喘上几口气。这让我感到年轻的岁月与我越来越遥远,朝气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自己并没有成为自己喜欢的模样。
疯子说的没有错,我已经失去了那股能量。马不停蹄地对着世界说话,总想创造自己的伟大。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我抽了一根香烟。胡须长满了我的下巴和侧脸,日夜在交替着,风吹日晒着,电闪雷鸣着,雨水浸泡着,我晕倒在了青春最后的一场执着里。
“Meng......?”一个嘈杂混乱的声音来自于未来的某个地方。我隐隐约约地看到无数人围着我在看,而喊醒我的那个人正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