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考上比什么都强
村子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陈阳家的窑洞在村东头,门前有棵老槐树。
他轻轻推开木栅栏,惊动了拴在院里的老黄狗。
“谁?”一个熟悉的女声从窑洞里传出。
“娘,是我。”陈阳嗓子有些发紧。
窑洞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陈母举着煤油灯站在门口,昏黄的光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阳娃?咋这么晚才到?”
“班车晚点了。”陈阳放下包,闻到窑洞里飘出的饭香,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
陈母急忙把儿子拉进屋,煤油灯下,陈阳看到桌上扣着个碗,旁边还摆着一碟腌萝卜丝:“快吃,娘给你热饭去。”
“不用热,温乎的就行。”
陈阳坐下,掀开碗——是半碗杂粮饭和一小碗土豆炖豆角,油星很少,但香气扑鼻。
陈母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米汤:“燕京的事……咋样了?”
陈阳扒了口饭:“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
“呸!”陈母突然提高嗓门,“不就是嫌咱农民配不上他家燕京的闺女吗?装啥装!”
“娘,小声点。”陈阳看了看里屋,“爹睡了?”
“去公社开会了,说是要包产到户的事。”
陈母压低声音,却仍愤愤不平,“李家闺女良心让狗吃了!当初要不是你救她,她早淹死在河沟里了!”
陈阳默默吃饭,没接话。
“阳娃,你多吃点,在燕京肯定没吃好吧。”陈母盯着儿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豆角。
吃饱后,陈阳放下碗,“娘,我累了,想先睡会儿。”
陈母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去你屋吧,被褥都晒过了。”
陈阳的“屋”其实是窑洞侧面挖的一个小耳房,不到十平米,土炕占了大半。
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奖状,是前身初中时得的。
炕桌上摆着盏煤油灯,灯芯捻得很小,发出豆大的光。
他瘫在炕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这年代的交通太折磨人——从燕京到延安的火车晃了二十多小时,延安到陈家沟的班车又颠了三小时,最后那段山路走得脚底起泡。
迷迷糊糊中,陈阳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强撑着眼皮坐起来,窗外已经全黑了,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阳娃醒了没?”是陈父的声音,低沉沙哑。
“轻点声,让他多睡会儿。”陈母小声回答,“燕京的事……”
陈阳揉了揉脸,推门出去:“爹,我醒了。”
堂屋里,陈父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袋,身上还穿着开会时的白布衫,袖口磨得发亮。
妹妹陈芳坐在桌边写作业,见他出来,眼睛一亮:“哥!燕京啥样?”
“写你的作业去。”陈母拍了下女儿的后脑勺,转向陈阳,“饿不?娘给你下碗面片?”
“不急。”陈阳在桌边坐下,看了看妹妹的作业本——是数学题,二元一次方程,“芳芳快高考了吧?”
“还有三个月。”陈芳咬着铅笔头,“哥,燕京的大学生是不是都穿呢子大衣?”
陈父咳嗽一声,磕了磕烟袋锅:“先说正事。阳娃,李家到底啥意思?”
陈阳把对母亲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父听完,眉头皱成个“川”字:“哼。他家闺女现在金贵了,看不上咱庄户人了。”
“李家还说……”陈阳犹豫了一下,“要给我在燕京安排个工作。”
“啥?”陈母惊喜道,“你应下了?”
“没,我拒绝了。”
陈母懊悔的一拍大腿:“哎呀,傻小子!多好的机会!”
“拒绝得好。”陈父突然提高嗓门,“我陈家的儿子不靠女人吃饭!”
陈母无言以对,但心里依旧觉得放弃进城的机会,亏得慌。
陈阳安慰她:“娘,你不用觉得可惜,咱不靠他们李家,也能进城。”
陈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哥哥:“哥,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陈阳点点头:“我想参加今年高考。”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煤油灯的火焰轻轻跳动,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窑洞的土墙上,忽大忽小。
“高考?”陈母先反应过来,“你都多少年没摸书本了……”
陈父却眼睛一亮:“有骨气!考!考上了比啥都强!”
“可是……”陈母忧心忡忡,“咱村去年五个考大学的,一个都没中……”
陈父瞪了她一眼:“咱阳娃打小就聪明,初中时回回考第一!要不是……要不是那年月……”
他没说下去,狠狠吸了口烟。
陈阳知道父亲指的是前些年取消高考的事。
前身初中毕业时正值……期间,大学停招,只能回乡务农,前身挺好的成绩,却没有继续上学的机会。
“哥,我支持你!”陈芳突然举手,“我们老师说了,今年扩招,录取率比去年高!”
陈母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最终叹了口气:“那……试试也行。考不上再想别的辙。”
陈父敲了敲烟袋锅:“阳娃,你只管复习,家里的活儿不用你管,一年考不上就两年,两年考不上就三年!咱老陈家非得出个大学生不可!”
陈阳心头一热。
前世他是独生子,很少体验这种全家一条心的温暖。
他郑重地点头:“爹,娘,我一定考上。”
陈母抹了抹眼角:“先吃饭吧,面片马上好。”
晚饭后,陈芳缠着哥哥讲燕京见闻。
陈阳简单描述了天安门、故宫,隐去了李家的事。
陈父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时抽口烟。
“哥,大学生是不是都特别有学问?”陈芳托着腮问。
陈阳想起前世清华北大的学子,又想到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嗯,不过学问都是学出来的。只要用功,你也能考上。”
“我才不信呢,”陈芳撅嘴,“我们老师说女生脑子不如男生……”
陈阳摇摇头,“你们老师思想落后。下次你就这样反驳她——知道居里夫人吗?女科学家,得过诺贝尔奖!”
陈父惊讶地看着儿子:“阳娃,你从哪知道这些的?”
陈阳随便找个借口:“在燕京听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