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太清宫一
晨光熹微。
李宅门口。
陆行舟蹲下身,与徐元平视:“小元,等我回太清宫,定要寻个法子,让你重新长出胳膊来。“
“真的?”
徐元眼睛倏地亮起,又迅速黯淡。他低头用右脚尖蹭着地上的石子,声音越来越小:“道长...能不能……我娘亲……”
“放心,我可是你家公子的师兄。”
“包在我身上!”
陆行舟拍了拍徐元肩膀,抬头看向屋檐下随风摇曳,默不作声的三清铃。
他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又是一件难得的法器。
“陆道长,这是我从箱底翻出来的旧衣,看你跟小弟身材相近,或许正好合适,道长莫要嫌弃!”
陈娇手中捧着叠得整齐的靛蓝道袍。
“这怎么好意思。”陆行舟神色有些忸怩,这些年云游四方,他接过无数善信布施的干粮,却从未有人赠他衣裳。
因为一件像样的道袍,在当铺能换半个月的黍子。
“道长,你就收下吧。”徐元扯了扯陆行舟已经不成样子的道袍,“你这样走在街上,太清宫的脸面都没哩。”
晨风拂过,新换的道袍下摆微微扬起。陆行舟忽然觉得,这衣裳的重量,比想象中沉得多。
……
云雾缭绕,青峰半隐。
太清宫数千道台阶下,早早的迎来了信众。
有搀扶老善信的年轻夫妇,有执扇的书生,也有锦衣的富商。
还有两位奇怪的道人。
左边的道人年长些,看着脸庞也是饱经沧桑,浑然不顾周身云海,和与他擦肩的路人,一味的低头数着台阶。
右边的道人却有些古怪,时而瞧瞧周围翻腾的云海,时而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青铜杯。
这两人自然是陆行舟和陈鸣。
“师弟,你就空着手上山?”陆行舟低着头突然问道。
“不然呢?”
陈鸣脸色似笑非笑,摊开双手,青铜杯在腰间来回晃动。
他自陆判那里得了青铜杯口诀,早已将其烂熟于心,外人只当他喜爱把握小物件,哪里知道“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的神奇之处。
可惜里面只能存放死物,不过空间也算宽广,否则也不能容纳一县之财,存放他的生活用品和一些法器符箓、奇珍倒是绰绰有余。
“清远师兄,你游历在外这么多年,都去了哪些地方?”
陆行舟依旧的低着头数台阶,过了好半晌,陈鸣才听对方回道:“那可多了!”
“天下十五道,我今年只到过内关道,东河道和北河道。”
“师兄你刚入门就出去历练了!”
陆行舟闻言,脚步微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师弟,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
见对方没有回答,陈鸣接着追问道:
“师兄没有去过传说中‘鱼米满仓,钟鸣鼎食’的江南西道?”
“呵——”
“没去过,也不想去!”
“我在内关道见过饿殍枕藉,树皮都被啃得精光,南方再如何,与他们有何干?”
“况且……”陆行舟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我听说江南两道今年白莲教闹的凶,许多逃难的人说,白莲教都是群疯子!”
话语间,陆行舟居然停止数台阶,抬起了头,满脸的愁容。
陈鸣没有再说什么,自他见到是陆行舟施展偷梁换柱法门,只为提醒世人不要吝啬时,就知道这位师兄看似散漫不羁,实则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陈鸣沉默片刻,又问道:“师兄,这一路上想必见识了不少妖魔吧!”
“嗯。“陆行舟漫不经心地应着,继续数着石阶。
“那有没有见过它?”
陈鸣手腕一翻,手中凭空多了张画像。
画像当中,树妖姥姥青面獠牙,电目血舌,爪利如钩,狰狞之相令人不寒而栗。
“……”
陆行舟脚步再一顿,余光瞅了眼画像,这师弟,把自己当什么了!
他是道士,可他喜欢云游四方,不喜这些魑魅魍魉。
不过,师弟这画像从哪里变出来的?
他眯起眼睛,再次看了眼陈鸣,没什么特殊之处,随后笑着问道:“怎么?这妖孽得罪师弟了?”
“清远师兄可有办法?”
“唔——”
“找土地公啊!塞点酒肉烛火,保准查得门儿清!不行就求城隍爷,整个县都给你查个底掉!”
陈鸣闻言呵呵一笑,昨个儿他将名字报了个遍,土地公只是一味摇头,没听过,没见过。
至于城隍……
崂山镇没有。
……
“三千七百三十八......”
当陈鸣踏上最后一阶青石台阶时,刻有“崂山太清宫“的鎏金匾额赫然映入眼帘。
两旁松柏林立,朱漆大门半开半掩,隐约可见庭院内香火袅袅。
“到了。”
陆行舟带着陈鸣穿过稀落的人群,直奔知客院。
当代太清宫方丈是东华殿殿主王阳,法名守光,道号守阳真人。
这法名与道号之别,《太清律令》中有提到,法名用以通神,道号则显于尘世。
太清宫传承严谨,传戒法名与冠巾道号泾渭分明。
太清宫派字取“守“,源自《道德经》“致虚极,守静笃“之真意。
宫中有五殿:三清、三皇、三官、救苦及东华,五位殿主皆为‘守’字辈高功。
其中唯有方丈可称真人,余者尊为先生。方丈统摄全宫要务,自五殿主中推选而出。
殿主之下,设有五位‘太’字辈执事:讲法太岳道长、刑罚太刑道长、典造太明道长、崂山太和道长、知客太玄道长,各司其职。
陆行舟带着陈鸣穿过回廊,绕过几株苍劲的古松,便见知客院门前立着一位手扶白色拂尘,身着藏青道袍的中年道士。
“弟子清远拜见太玄师叔!”
“太玄师叔。“陆行舟执弟子礼,恭敬道:“弟子引新人入门,烦请师叔造册。“
“是清远啊,一年光阴竟这般快。”知客执事太玄道人微微颔首,“你就是陈鸣?”
陈鸣立即上前半步,躬身拱手施礼道:“弟子陈鸣,拜见太玄师叔!”
太玄道长捋须打量陈鸣,目光在他腰间的青铜杯上停留片刻,不自觉点点头,“还挺守时的,都进来吧。“
知客院内古柏参天,几个束发无簪的道童正捧着经卷穿梭来回。
穿过数道回廊,太玄道人引着二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挂着“谱牒司“木匾的房门前。
“小童儿,来给这位新来的师兄造册。”
“是,师祖。”
道童声音清脆如磬,听到呼唤,立即小跑过来。
一年不见,小童儿愈发俊俏了。“陆行舟含笑伸手,想要摸摸对方发顶。
小童儿却猛地偏头避开,鼻间轻哼一声,那双乌亮眸子只看着手中册子,竟全然不睬陆行舟。
“师兄,请!”
陈鸣接过递来的朱砂笔,发现册上要填的不仅是自己生辰,还有兄弟姐妹,父母的生辰八字。
“这……”
陈鸣疑惑的看向陆行舟,却不料陆行舟毫不在意摆摆手:“快些,我带你膳堂转转。”
事毕,小童儿对着陈鸣交代道:“师兄,明日巳时的‘冠巾礼’可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