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交锋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八。
夜。
京师北城首辅书房密室。
密室内烛火昏暗,几个影子被映在墙上蜿蜒扭曲。
陈演先开口道:
“骆养性这条线...断了!”
阴影中传来茶盏碰撞的声音。陈演手指也在桌面上缓缓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中一个身影开口说道:
“诏狱的手段...”
“王之心的东厂番子,最擅炮制供词。”
另外一个身影也是急忙开口道:
“骆养性知道的岂止采买,孙传庭断粮之事...”
陈演猛地抬手:
“慎言!”
两人同时噤声。密室内只剩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陈演再度开口道:
“濂源(张缙彦字)我闻你有一远方表亲在东厂当差?”
张缙彦眼神瑟缩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个河南远方表亲,去年才托自己给他谋了一个东厂刑房书伴之职。
他开口道:
“下官,确实有个不成器的...”
陈演沉吟了一会开口道:
“如骆养性扛不住的话...”
陈演说到这里便住了口,随后抬手做出手抹过脖颈的动作。
另外一个身影再度开口,烛火映出他阴沉的面容,赫然是总理京营戎政的襄城伯李国桢。
“我观太子防疫,雷厉风行,有太祖成祖之风,此子若成,定无我等容身之地!”
陈演叹了口气:
“二十道奏疏都石沉大海。今上留中不发。”
张缙彦忽然轻笑:
“元辅勿忧,可曾听闻最近京中童谣“仁德主,剂四方?”
张缙彦说完拿起桌上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接着说道:
“既然弹劾无用,不若我们在添一把火”
陈演双手一拍:
“今上最忌结党,濂源此计甚妙!”
随后三人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三道黑影便先后融入夜色,唯有桌前那盏油灯突然爆出个灯花,旋即归于黑暗。
……
潜邸。
书房。
朱慈烺正在书案后看着今日文书房送来的奏疏。
良久他才抬起头,又思虑了一番,仍觉得胡文焕之事上尚有破绽。
他转头看看了身边伺候丘致中,他起身来到丘致中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几句。
“让周显安排些人领些百姓去养济院闹事!”
丘致中听完脸色骤变:
“小爷,这这这太冒险了吧?”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
“按本宫说的去办就行。”
交代完丘致中朱慈烺便出了书房回到寝殿休息了。
……
第二日。
皇极殿早朝。
崇祯高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贺后。
胡文焕正要出班上奏,未等到他开口。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率先出班道:
“启奏陛下,太子仁德,防疫有功,宜早参机务。”
光时亨刚刚说完礼部侍郎也出班道:
“陛下,臣附议,民间有百姓传唱童谣赞誉太子,臣以为国本即固,当早习政务,以慰舆情。”
两人奏毕又十多人出班附议。
崇祯握住龙椅的手缓缓的攥紧,开口道:
“都这么想的?”
无人应声,唯有光时亨手拿笏板叩首道:
“请陛下念及社稷,早令太子协理政务。”
崇祯突然轻笑:
“王承恩,去把太子叫来。”
两刻钟后朱慈烺身穿太子朝服跟着一个内侍进入皇极殿内,他先看了看胡文焕,胡文焕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他还正疑惑太子居然联合了这么多官员呢?朱慈烺了然,旋即叩首道:
“臣,参见父皇。”
崇祯点点头示意朱慈烺起身随后开口道:
“太子,今日朝会诸多大臣上疏要你早参机务,你如何看?”
朱慈烺心中一紧,看来这是有人要陷他结党,不过这也正与他的计划暗合。朱慈烺连忙伏身请罪道:
“父皇明鉴,臣年幼无知,父皇春秋正盛。臣安敢妄议机务。”
殿中一片静默。
崇祯目光如炬,盯太子许久,忽然冷冷开口:
“那为何如此多人上疏?你可有结党?”
朱慈烺神色坦然道:
“回父皇,臣除奉旨与郝晋议防疫外,未私见任何外臣,臣与郝府尹所议之事,皆以具本上奏。”
崇祯眉头微皱,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王之心。
王之心躬身,目光低垂,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匆匆步入殿内,跪下禀道:
“启禀陛下,南城养济院外,今晨聚集百姓数百人,要求放出被隔离之病患。他们称已有数十日不见亲人,不知死活,情绪激愤,已围堵院门。”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崇祯脸色骤变,猛地一拍扶手喝道:
“太子,这就是你办的差事?”
朱慈烺心中暗道:来了。
他伏地叩首声音沉稳而恭顺:
“臣办事不力,请父皇责罚,然防疫之事干系重大,臣年少识浅,恐难当一面,恳请父皇则一勋戚重臣督办,臣愿从旁协理,以学政务。”
此言一出殿内从臣神色各异。陈演、张缙彦等人暗中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得逞之色。
崇祯目光紧紧盯着朱慈烺最终冷冷的开口道:
“好,既然太子如此说,便依你所奏!”
随后目光扫过众臣开口道:
“诸位卿家可有合适人选?”
陈演出班奏道:
“臣举荐襄城伯,可总理防疫之事。”
陈演出班后其他朝臣也出班举荐了几位勋戚。
崇祯目光在众臣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朱慈烺身上:
“你先去武英殿候着”
朱慈烺领命退出。
……
武英殿偏殿,朱慈烺立于窗前,嘴角微微扬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的棋,刚刚开始...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王承恩来到偏殿对朱慈烺道:
“殿下,皇爷召见。”
朱慈烺整了整衣冠,跟随王承恩而去。
武英殿正殿,此时崇祯以坐在御案后。
朱慈烺叩首道:
“臣,参见父皇陛下。”
崇祯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道:
“平身吧”
朱慈烺起身后崇祯又开口道:
“烺哥儿,朕听闻,你以私财借勇卫营发饷?还有京中百姓诵你仁德。”
朱慈烺眼帘微垂,自袖中取出一叠借据,双手呈上:
“回禀父皇,却有此事,臣闻勇卫营半年未饷,又不忍其饥寒,故以私财相借。至于京中传言,皆是些愚夫愚妇罢了。”
崇祯接过借据翻看了几张随手丢在御案上:
“你倒是会收拢军心。”
朱慈烺急忙道:
“臣惶恐。”
“好了,不必如此。今日朝臣之事朕心中也明了...”
崇祯顿了顿又冷声道:
“但是,你即为国本,有些事切记没有朕的允许,不可逾矩。”
朱慈烺撩袍叩首道:
“臣,不敢。”
“好了,你回去吧!”
朱慈烺起身躬身退出武英殿。
来到殿外,朱慈烺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随后又低头苦笑。
崇祯对自己真是...
既防,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