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普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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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古梵音

李明新

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古老得令人惶恐;

这是一片神圣的净土,旷古的梵音穿透历史的烟尘和无计的岁月;

这里飞过的北雁,让帝王和百姓共同聆听它们掠过云空的长鸣;

这里静卧了几个世纪的古佛,以“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之心,包容了苍苍莽莽的万物众生。

十方普觉寺是建造于寿安山下的一处千年古寺。寺建于初唐,这在北京数百所寺观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是的,卧佛寺是一座有着“大唐风度”的古老寺院。建于初唐的它,那时的正名叫做“兜率寺”。

“兜率”者何也?乃“妙造”之意,又作“三十三天最高天”,乃佛教内最高的层次。这里供奉依照唐僧玄奘从“西天”带回图纸雕琢而成的檀香木卧佛。

自此而始,卧佛寺揭开了绵亘千数年的历史画卷,一段段的传奇在这里上演:辽代的仙人骑着白鹿从这里去樱桃沟的白鹿岩修道养身,金代章宗皇帝的玉辇在侍卫们簇拥下,瞻仰古佛神光,到看花台,元朝的第五代皇帝“给钞千万贯”修建寺庙、铸造大佛,明代京师里的墨客文人乘驴携友徜徉于斯,写下美丽的诗篇,大清帝国的皇帝则修建了庄严的皇家行宫,赐予了无上的佳名……一切的一切使这里留下了威严皇帝、风流骚人、虔诚香客的身影,有了所谓“环都城号为名刹者,曾不及是寺之光显也”的称誉。

自然,这里的历史上书写的绝不仅仅是荣耀和辉煌,战火和血腥也不时刻下它们的符号和印痕,不过我们没有掀开寺中华丽装设的表层,透过缝隙凝视那片血腥及隐藏的历史罢了。

精美绝伦的铜卧佛隐藏在静垂的宝幢后面,见证了那段耗费千万、历时数年的寺院大修。西元耶稣纪年1320年是大元的延祐七年,身为皇子的硕德巴剌继承大元朝皇帝位,是为英宗皇帝。嗜佛的英宗皇帝并不理解佛的教育内涵,他完全忘记了佛说的慈悲、得乐的思想,在国家统治并不繁盛、百姓生活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于是年九月下令在兜率寺旧址上修建“寿安山寺”。次年,朝中大臣索约勒哈达墨色、监察御使观音保等人“上章极谏”,认为“东作方始而兴大役,以耗财病民,非所以祈福也”。

固执的英宗不听劝谏,“杀索约勒哈达墨色与观音保,杖(成)圭、(李)谦亨,窜诸遐裔”。三个月后,“冶铜50万斤作寿安山佛像”,就是今天卧佛殿内的绝世稀品铜筑大卧佛了。

王朝更替的刀光剑影,是卧佛寺盛衰史上的常客。每一场战争后,寺院都会受到冲击,祈求佛法保佑的施主或死或逃,就连僧者,在文献中也是“饥僧二三人,守败椽”的悲惨形象。元代数位君主精心经营的西山名刹在元末战争的烈火中受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而铜质的卧佛,不知是佛法无边,还是因材质原因,在一次次冲天的烈火中,依然完好无缺。160年后的明朝宪宗皇帝又说卧佛寺“规制悉毁于兵,漫不可考”,可以说为战争破坏寺院延续、发展作了一个小小的注脚。

卧佛寺最后的辉煌是在清雍乾时期。雍正时期,怡亲王胤祥出资对卧佛寺进行大规模的修缮,雍正皇帝赐名为“十方普觉寺”,并为每一院落题写匾额、楹联。此后,“十方普觉寺”就成为卧佛寺的正名。

才情傲世的乾隆皇帝自然不肯落于人后,他在明宪宗建宝塔的地方,建了我们现在依然可以欣赏到的金碧辉煌的琉璃牌坊,还在卧佛寺的西面建设了西路行宫院。这位文采风流的皇帝还先后作了20多首诗,记述卧佛寺的历史和胜景。

天地同辉,卧佛寺不仅是不同朝代帝王们表演的舞台,各朝各代的文人墨客也在这里上演他们的悲欢离合。

空山寺钟是梵音,也是诗韵。大凡文学名家,都对悠扬的经诵、对寺院的林泉之雅心神往之。这其中的神机正如王士祯所言:“舍筏登岸,禅家以为悟境,诗家以为化境,诗禅一致,等无差别。”寺院是让文人们真切可感的、空灵莹澈的艺术世界。于是,在卧佛寺史上和帝王足迹同行的还有文化大家们的绝唱:袁中道、文徵明、谭元春、朱彝尊、宋荦、张问陶等文坛耀星以诗作在古寺神会,以诗章展示才情。

清代画家郑板桥与卧佛寺住持青崖和尚的交往更可以称得上一段佳话,二人关系甚密,常一共品茶论诗,板桥有“夜深更饮秋潭水,带月连星舀一瓢”的诗句。

试想,一位是高僧,一位是高人,禅友加诗友,在朗朗秋月的夜晚,促膝长谈,天机融畅,该是怎样的情景,怎样的风度啊!

庚子年(1900)年间,八国联军的战火不仅摧毁了“万园之园”的圆明三园,也对卧佛寺产生了无可估量的损失——三山五园内肆虐了几天几夜的熊熊火焰和城里不时传来隆隆的枪炮声,让寺僧们惊恐不安,《卧佛寺志》也在他们仓皇逃命的脚步中遗失了。

《卧佛寺志》,那是怎样辉煌的一段历史的记载啊!寺志遗失后,依托这座寺庙修炼真身的寺僧们,却再也没有补写、续写过寺志——那把火烧掉的不光是华美的宫殿,也烧掉了古寺的灵魂。

我是无意诋毁已经遁入“空门”的僧人的,因为,那一件件袈裟后面的,也是一具具血肉之躯。但是,在中国,一座寺庙自它建立后的第一任住持始,一任任衣钵相传的不仅仅是法杖的威严,更是一种独特的精神构建与精神延承;丢失了灵魂的寺庙,只能由着鱼贯般出入的和尚们“撞钟”了。

也许不该这么刻薄地指责芸芸众僧,毕竟能够成佛得道、修成真身的没有几个。虽然说寺僧们是本着佛的教义去行大慈大悲、护持众生的,但是,如果连自己都护不了,哪里还能顾及其他生灵呢?!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所有过去的一切还会发生,这就是历史。让我们用笔在古佛前漫言,让所有的言语与青灯为伴,与那些在这块土地上演出过的古人为伴。一切因佛而生,一切赖佛保佑。这片土地是古老的:古老年代和古老的历史文化。今天,我们站在这古老的土地上;明天,我们将和这古寺一起变成古老的历史。不过,我希望,我们这颗在无尽历史长河中的微笑尘埃,能够为古寺的发展留下一点点的时代印痕,毕竟不应该是苍白的。

古佛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