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釉泣

台风过境后的月光格外清冷。陈雨眠蹲在修复院天台的蓄水池旁，看着水面倒影里闪烁的霓虹。那些来自对面商场的LED广告牌，正在雨水表面扭曲成诡异的色块。

“这是第七次波长异常。“他将光谱仪探入水中，显示屏上的波峰图形突然变成敦煌飞天舞姿，“560纳米处的紫光污染，和永新公主墓壁画的褪色波长一致。“

缅因猫衔蝉忽然跃上栏杆，对着水面发出威胁的低吼。陈雨眠发现水面倒影中的自己正在融化——不，是蓄水池表面浮起无数金漆颗粒，正在重组出安禄山的半身像。

“小心！“云响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她像只灵巧的陶雀翻越护栏，残缺的右手甩出三枚青瓷片。瓷片在水面划出等边三角形，金漆人像瞬间崩解。陈雨眠的袖口还是被溅到几点金液，布料立刻硬化成青铜质地。

“执念金漆。“云响扯下他半截衣袖，“用墓土混入逝者骨灰炼制，能附着在活人身上。“

蓄水池突然沸腾。数百件残缺文物虚影浮出水面，有断裂的玉琮、只剩单耳的青铜爵，还有被火烧卷的唐代经卷。它们表面都涂抹着相同的金漆，在月光下发出泣血般的暗红。

衔蝉纵身扑入池中。银灰色毛发在触碰到虚影的瞬间变成深褐，那些文物怨念化作黑烟被吸入它张开的嘴。陈雨眠发现每吞噬一件虚影，猫眼瞳孔中就多出一道鎏金纹路。

“物怨在求救。“云响的陶土手指插入水面，波纹间浮现出修复院地下三层的结构图，“这些是过去十年被非法修复的文物残魂。“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陈雨眠将云响拽到水箱后方，看见副院长王振海带着两名保安出现。那个总爱盘核桃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握着一支鎏金点翠簪——与云响发间的木簪形制完全相同。

“035号监控又坏了？“王振海的声音像生锈的锯条摩擦钢板，“把上周收的秘色瓷枕送去7号实验室，客户要加急做旧。“

保安抬着的檀木箱突然渗出水珠。陈雨眠闻到熟悉的腥甜味，那是混合了骨胶和朱砂的执念金漆。云响突然捂住胸口，她锁骨处的冰裂纹正在渗出靛青色液体。

“是霓裳羽衣的染料...“她瞳孔收缩成秘色瓷的裂纹状，“他们在用金漆篡改文物记忆。“

蓄水池突然剧烈震荡。衔蝉跃出水面时叼着半片青铜器残片，上面沾着未干的金漆。陈雨眠摸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取景框里的残片铭文与现代汉字重叠——有人在用纳米雕刻技术伪造西周金文。

“谁在那里？！“王振海突然转身。陈雨眠拉着云响后退，脚跟撞翻废弃的釉料桶。彩色粉末漫天飞扬，月光穿过时竟在墙面投射出唐代西市舆图。云响突然吹响手中的青瓷片，尖锐的哨音惊起夜栖的乌鸦。

物怨虚影在哨声中重组。它们化作金漆锁链缠住副院长一行的脚踝，黑烟中浮现出被盗墓贼砸碎的陶俑面容。王振海发出非人的惨叫，他的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金色纹路。

“快走！“云响拽着陈雨眠冲向消防梯，“哨声只能困住他们半刻钟。“

地下室的应急灯泛着幽绿。陈雨眠撞开工作室的门，发现那尊胡人牵驼俑已经碎裂，骆驼眼中的铜镜不翼而飞。缅因猫突然跳上工作台，对着超声波清洗仪发出哀鸣。

“镜在池中。“云响抚摸着猫背，“但需要活水显影。“

陈雨眠抓起宋代龙泉窑青瓷盆冲进淋浴间。当自来水注满冰裂纹盆底的瞬间，水面浮现出旋转的星图。云响将残缺的左手浸入水中，陶土裂纹间突然长出细小的水晶簇。

“戌时三刻，奎宿值位。“她沾水在地面画出二十八宿图，“把铜钱给我。“

陈雨眠摸出那枚自立古钱。当钱币落入胃宿方位的瞬间，淋浴间的排水口传出箜篌声。无数铜镜碎片从下水道逆流而出，在空中拼凑成完整的海兽葡萄镜。

镜中正在重演历史：永新公主在梨园教导乐师们跳“浑脱舞“，每个旋转步都暗合北斗方位。当安禄山的心腹前来探查时，公主突然摔碎手中的越窑青瓷杯——锋利的瓷片在月光下组成警告的卦象。

“原来是这样...“陈雨眠触碰镜中飞溅的瓷片，指尖传来灼痛，“她用碎瓷传递情报。“

云响突然剧烈颤抖。她颈部的裂纹蔓延到脸颊，水晶簇刺破陶土生长，在暗室中发出幽蓝的光。镜中场景切换到现代：王振海正在用执念金漆修复的瓷枕，枕头内部刻着《霓裳羽衣曲》第二乐章的工尺谱。

“客户要的货呢？“镜中传出变声器处理过的电子音。黑衣人抚摸着曜变天目盏残片，茶汤表面浮现亚运场馆的立体投影：“在杭州湾造出真正的海市蜃楼。“

蓄水池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陈雨眠抱起正在晶体化的云响，跟着衔蝉钻进通风管道。在爬过某个转角时，他看见管壁上刻着祖父的标记——那是用锔钉拼成的北斗九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