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深宫锁碎（四）
中州历。
五百五十四年，秋。
巧茗十二岁了，距离她把自己卖进宫中，过了六年。
这六年里。
她一直打听着宫外的消息，听了些风声，说是饥荒已经结束，想着，父亲应该活了下来。
现在，她很想出宫，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今天。
宫中的姐妹告诉自己，紫山霍大人放了条告示。
说是今年城外田地收成很好，赋税充足。
宫中决定，在城内置办一座织场，名为造丝阁。
缺些人手，若有想出宫的宫女，可随时报名，且往后不再受宫内的规矩束缚。
可正常婚嫁，生子诞嗣。
巧茗很聪明。
她立马清楚了这位大人的想法。
在饥荒时，这大人以灾粮救助百姓，将自己这种幼子纳入宫中，代为赡养，同时间接救活了家中的青壮，为日后劳力做些储备。
现在饥荒消去，当年进宫的人也长大了不少，便以工代养，将她这种人放了回去。
虽然从未见过这名为紫山霍的大人。
但巧茗觉得。
这个人很好，很好。
想着，她即刻动身，去告示中说的地方——司民殿。
......
......
正午。
黑岩宫，司民殿。
司民殿规模极大，仅次于黑岩殿。
但它的职能却不大，只有管理宫中人事这一项而已。
“骆大人.....这是紫山霍大人的律令，您.....您确定吗.....”
司民殿内。
一太监躬着身体，他手中呈着被篡改的文书。
上面的'造丝阁'三字，被改为了'清月楼'以及其他地名，听名字就知道，都是些风月场所。
见这太监迟疑。
名为骆大人的官员不爽，动了动肥胖的躯体。
取下一颗葡萄。
朝太监砸去：
“轮的着你操心吗？还有，说了多少遍，要叫我沙大人，我骆家已经跟沙家合姓了。”
“怕什么，小小紫山霍而已，当年还说要夷了我骆家，他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再说了，他不就是想让这些宫女诞下子嗣吗？去了清月楼，一样能生！”
说完，这官员挥了挥手。
示意太监滚出去，别打扰自己的睡觉。
文书被抄写。
递到众多宫女手中。
拿到文书，巧茗细细查阅着，识字的她立马便发现了错漏。
随即朝那太监问去：
“小伍子，这，这和紫山霍大人说的不一样啊......”
名为小伍子的太监赶忙摇头，将手放在嘴边。
比了“嘘“的手势。
接着他说着暗话，朝拿到文书的宫女们大喊：
“各位姐姐，出宫之事，可一定要想好，若是不识字的，可多找些人.....”
然而没等小伍子说完。
他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仿佛体内水分被吸走，瞬间死亡。
下一刻。
一只胖手搭在小伍子干枯的肩上。
名为骆大人的官员出现在小伍子身后，朝场中宫女询问道：
“你们，谁识字儿？”
宫女们自然知道谁识字。
但都没说，她们各自摇着头，极力否认。
见状，骆大人满脸肥肉的脸上笑了笑。
点头，朝宫女威胁：
“既然如此，快些准备去吧，明早我们便出宫。”
“如果不来了，也不用跟我说，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会亲自去请的。”
......
......
清月楼。
红袖酥体，笙歌靡音闹耳。
醉酒归帐，今宵朱唇涎舌。
“骆大人，这...这批孩子...年岁几何？”
清月楼顶楼。
这里较为清净，也是清月楼主事——居梦若，用来谈事的地方。
此刻。
居梦若看着一众身材矮小宫女们。
纵然是她，也犯起了难。
“年岁？你还在乎这个？”骆大人冷笑。
“你居梦若，当年偷捕女兽物卖身的事情，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你现在还给我装起清高来了？”
“不...不敢..只是紫山霍先生吩咐.....”
“又是紫山霍？！”
听见这个名字，骆大人大喊，十分不耐烦。
他开始气急败坏起来：
“又是紫山霍，又是紫山霍，怎么，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听他的？”
“他血脉只有三十载，而我骆家有九十载！合姓之后，我的子嗣便有两百载血脉！”
“我怕他什么？”
“你怕他什么？”
骆大人吼着，肥胖的躯体大喘着气。
见居梦若没回。
他逼迫道：
“我就问你，收，还是不收？！”
居梦若苦笑。
当年的记忆涌来，她心中暗自喃喃。
若我不收，她们下场只会更惨，权当弥补我当年的过错吧......
收了之后，让小居教她们识字，再之后就靠她们自己了....
这清月楼....不开也罢.....
想着，居梦若点头。
数了数，一共十五名宫女，诧异为什么那么少的同时，她抱来一个木盒。
从中取出十五块精玉，一锭一锭排在桌上。
恭敬道：
“骆大人，您数数，这是我们清月楼，最后的储钱。”
骆大人看到精玉，眼睛都直了。
随即将精玉尽数收下，连连点头，再突兀的一掌，将七名宫女一掌化为干尸。
起身，伸了伸懒腰，打个哈欠：
“哈~，居梦若主事，这七个尸体，就交给你来焚烧了。”
“就跟当年焚烧那些兽物一样。”
说完，骆大人转身挥手，招呼居梦若，以及剩下活着的宫女们，跟着自己走。
今夜，他要在清月楼住一宿。
宫女最是干净。
至于居梦若，更多的是羞辱。
“.......”
沉默。
居梦若静静坐着，没有动。
幸存的八名宫女浑身颤抖，互相紧抱，没有发出声音。
她们被卖到多处，同伴也多次变为干尸。
她们平均只有十二岁，不知该怎么办。
“恩？走啊？！”
骆大人走了一阵。
见居梦若以及众宫女没有反应，肥胖的身体又转回来。
大呵道：
“怎么，你们这是，看不起我骆家吗？”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居梦若挤出一丝微笑：
“骆大人，梦若自然愿意服侍大人，可是这些宫女的年岁实在太小。”
“不如让我好好培养几年，再服侍大人，可好？”
一掌袭来。
居梦若有血脉，但没有血脉法。
掌风袭来的一瞬，她只得调动自己全身的灵气抵挡，但依旧被命中。
刹那间，她感觉自己的灵气正在迅速枯竭。
脑中的惊蛰图，也开始暗淡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商量？”
骆大人肥脸露出凶笑。
清月楼没了油水可榨，那这居梦若，也就没了利用价值。
没有价值还敢忤逆骆家。
找死！
啪——
啪——
啪——
三声清脆的鼓掌声传来。
一粒丹药飞入居梦若口中，令她脑中的惊蛰图恢复了明亮。
紫山霍从灯影走出。
身后，还跟着手持长斧的刘冥乌。
这是他的血脉法，可以唤出一片阴影，将自己与同伴藏在其中。
紫山霍先是看了看化为干尸的八名宫女，心中十分悲痛，但没办法。
为了扳倒骆家，他需要证据。
他需要目睹。
长叹一口气，紫山霍冷冷道：
“凌迟，示众。”
“沙辄若是再阻我，我便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