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再逢佳人
小乔提起裙摆,步履轻盈却不失端庄,每一步似皆按着礼法而来,腰肢婀娜,风姿温雅。
她缓缓走至江俊近前,尚未等他开口,便先盈盈一礼,道:
“这位公子,倒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江俊心头一动,顿悟今晨小乔辞别时那句“重新再见”的深意。
原来她早已算定此刻相逢,却不愿让旁人知晓,她曾携孙尚香赴他小院,故此装作初识。
江俊配合她的意图,微微拱手笑道:
“在下江俊,非世家出身,不过一介白身草民。”
小乔眸光微转,语调温婉而得体,道:
“原来您便是江公子。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小女子在这满堂宾客之中,一眼便瞧见了公子。”
江俊笑了笑,顺她继续演戏,道:
“姑娘竟识得在下?”
小乔忽而声调一扬,嗓音清脆婉转,分明是有意让四下听得明白: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江公子在山寇手中,奋不顾身救下郡主,又破贼有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乃世间少有的英雄豪杰!”
江俊一怔,旋即心中了然。
她分明是在为他“打广告”呢,借众目之所聚,为他造名立威。
四周宾客闻言,纷纷侧目相看。
“这便是江俊江公子?”
“刚闻其事,今得一见,果然器宇不凡。”
几位身着锦袍的士族子弟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几分热络与敬佩。
其中一位白衣少年先拱手为礼,道:
“在下张震,家父张承,现任长沙西部都尉。久仰江公子威名,今幸得一见。”
又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笑着接言:
“在下朱熊,家父朱据,现为五官郎中兼侍御史。不知江公子今后有何谋划?”
江俊略一颔首,语气从容:
“四海为家,遍游名川大山,自在逍遥,未有定计。”
诸人闻之,皆露出几分赞佩之色。
张震微笑不减,笑道:
“公子志趣高远,实令人钦服。
“家父府中正需一位都尉辅佐,职责清简,不劳烦心。不知公子可有意入我门下?不过是个闲职,公子无须拘束。”
江俊心中暗笑:这种小官职就想来招揽我,倒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不过,这个时代白身与贵族有云泥之别,这对普通人来说,已经的确是可贵的橄榄枝了。若换作他人,恐早已感激涕零。
正此时,小乔又温婉开口,语气虽柔,话锋却暗藏锋芒:
“几位果然眼光不俗。只不过,听闻吴侯与刘皇叔皆曾欲延揽江公子入幕,只是江公子志在四方,不肯受束于宦途。”
这番话明里夸了他们识人之明,又不动声色地抬高了江俊的身价,暗示眼前众人所许之利,远不足以招揽江俊。
那几位士族公子听得面色微滞,旋即皆是讪然而笑,打起了圆场。
张震举起案几上的酒爵,双手奉上,道:
“江公子志高意远,是我等狭隘了。愿与公子共饮此杯,结为朋友,日后当以兄弟相称,不知可否赏光?”
江俊接过酒爵,含笑道:
“江某不过一介闲散之人,志在四方,不敢高攀厚遇。今日得结诸位英贤,亦属幸事一桩。”
江俊心中微叹:这小乔,果真待他不薄。寥寥数语,便使他与江东士族中人搭上了交情。
众人正欲继续寒暄,忽听人群之外传来一声清朗之语:
“丈夫若有经世之才,理当心系社稷,济世安民,岂可流连江湖,志在苟安?”
话音未落,场中众宾客已齐齐躬身,高声道:“参见大都督!”
来者身长玉立,剑眉星目,身披绛色都督官服,风姿俊朗、气度轩昂,正是江东大都督——周瑜周公瑾。
见周瑜大步而至,众士族公子纷纷向后退让,神色满是敬畏。
小乔微微点头,向周瑜盈盈一福,道:“周郎,这位便是救下郡主的江俊公子。”
江俊上前一步,神色从容,抱拳一礼,道:
“在下江俊,见过大都督。”语虽谦和,然不卑不亢,声调沉稳,气定神闲。
周瑜微微颔首,目光在江俊身上上下扫过,淡淡说道:
“昨日吴侯尚在府中称赞公子勇略过人。本督不免好奇,不知公子贵字为何?”
江俊心头微凛,心知这话虽轻,却已暗藏试探之意。
东汉世俗,男子成年后必有表字,以示成人之礼。
若无字者,或为家贫未受教养,或出身草莽,身份可疑。
周瑜此问,分明是借字试人,已经对他身份起了怀疑。
他念头电转,神色不动,暗自瞥了一眼小地图,见周围仍有数个“黄点”徘徊,心下略宽。
看来,周瑜仅是在揣测,未能确认他是否为山匪假扮之人。
他心中转动,随即按照戏志才给他准备的身份回答:
“在下父母双亡,家中无长辈赐字,至今仍无表字,实为遗憾。”
江俊故作恭敬地低下头,带着几分伤感,情感内敛而真挚,演技恰到好处。
周瑜略一怔,道:
“江公子身世颇为坎坷,孤苦至此,犹不坠青云之志,诚为难得。”
他话锋一转,不再纠缠表字之事:
“既然如此,便当随性,无需拘泥于这些细节。”
江俊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敢问江公子祖籍何处?”周瑜眼神微动,语气却是咄咄逼人,显然并未打算轻易放过江俊,“如今又为何辗转至此?”
江俊略微顿了顿,随即按着戏志才精心准备的身份,缓缓开口:
“在下本是信都郡人。家中世代农耕为生,虽不富贵,然生活尚安。”
信都郡,位于曹操的势力范围内,地处北方。这一地名的选择,正是为了避免周瑜的追查与质疑。
他继续说道:
“奈何山贼猖獗,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父母亦惨遭毒手。
“我遂将家产尽数变卖,立下誓言,游离四方,杀匪三年,以此替父母守孝,直到今日。”
一席话语声低意沉,哀中带志,但又极力掩饰,似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感与孤寂。
周瑜闻言,眼中神色微变,良久方缓缓点头,淡然道:
“江公子遭遇可谓悲壮,然能以孝道为本、以行侠为志,实属难得。若天下皆有公子此节,大汉何忧不昌?”
四下宾客虽未言语,然皆屏息静听,神情之间流露敬佩之色。
毕竟,江俊所述之事,忠孝节义并举,这段话听来简直如同英雄史诗,令人唏嘘不已。
江俊躬身还礼,谦然道:
“大都督过誉了,在下不敢当。孝道本为人伦之本,杀贼亦不过举手之劳,不足道也。”
他本以为,至此周瑜应已打消疑念,然而,周瑜接下来的话,令他心头猛地一沉。
周瑜望着他,缓缓开口:
“信都郡,临汾水而设,气候宜人,山川灵秀。
“我昔日读《汉书·地理志》,记得其地水产丰饶,唯独记不清是盛产鲈鱼,还是鲫鱼。江公子既是本地人,可曾尝过?”
江俊心头骤紧,面色虽未变,手心却已沁出冷汗。
这一问看似无关紧要,实则藏刀于绸。
选项不过是鲈鱼或鲫鱼,看似简单的二选一。
实际上,这完全是个开放性的问题,若不是本地人,根本回答不出来。
“信都郡是否真靠汾河”“汾水中鱼种为何”等细节,早已超出他与戏志才设定的剧本范畴。
这一问,实乃杀招。若他答错了这一问,周瑜便能看出破绽,进而怀疑他的身份,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江俊目光微闪,沉吟片刻,旋即神色如常,轻声应道:
“回大都督,汾河流域水泽富饶,常闻乡人言鱼肥肉鲜,尤以鲈鱼最为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