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初开
“先生,我要把她带出来。”
“意大利还是修道院?”
“修道院吧?”路易十四的语气中有些迷茫。
陈安只是抬眼看了看路易,试图探寻他眼中藏匿的是爱,还是名为爱的占有欲。
毕竟修道院那是贵族女孩被“温柔流放”的地方。一旦被送进修道院,她就不再是政治棋盘上的活子。
她会变成一个虔诚的、隐形的“影子女性”,永远为上帝祈祷,不再为爱情发声。
对玛丽来说,修道院就是死亡。
“她知道你会去救她吗?”陈安问。
“我不能让她们知道。否则太后那边会安排得更紧,玛丽会被看管得比我还严。”,路易十四摇了摇头,低声道:“但我想要带她走。”
陈安长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要娶一个修女,”路易十四苦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从一个神圣的修道院里。”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浮出退意,“算了,也许……还是让她回意——”
陈安目光投向火光,打断了路易十四的退缩:“但你是国王,所以这不是爱情小说里的私奔。但你是国王,所以这就是王权对神权的挑战。”
他语气平静,却一字一句将局势剖得明明白白。
陈安知道,路易十四的这份感情很纯洁,也很真挚。作为穿越者,他记得清楚——即便是后来,巴黎人还在津津乐道玛丽的‘清白’。
当年22岁的玛丽·曼奇尼远嫁意大利科隆纳家族时,那位新郎一度惊讶得说不出话——堂堂法国国王的情妇,居然还是洁白之身。
所以陈安明白,这段关系,情感成分远远多于欲望。
越是干净,越要利用,毕竟他是缺了德的陈安德。
“在法兰西,王后是神和教廷钦定的。但你要劫的女人,正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例外。”
路易闭上眼睛,像是在克制自己心中那道汹涌的情绪:“那先生您说,我该怎么办?”
“变得强大。”陈安道。
“你必须强大到可以让你的意志超越所有人。包括你母亲,包括教会。”
“你要抢过神职人员给你递来的王冠,自己戴到头上,而不是连婚床都要让他们替你挑选。”
“当然,如果你要劫她的时候我还在巴黎,我会帮你打断修道院的车轮。”
路易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炉火,呼吸有些急促。
陈安缓了口气,语气转轻:“在东方,有一种说法,叫‘母仪天下’。”
“可你知道吗?我们大明选皇后,从不挑最显赫的。”
“最怕的就是门第太高,外戚干政。一个家族权力太大,皇帝反而成了傀儡。我日后要为你讲的东汉,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我们宁愿挑一个出身清贫、但无背景的女子。”
“这样,她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筹码,是她唯一的依靠,这叫做帝王家的自我保护。”
“所以一个过于强大的皇后,对国家而言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路易十四听着,若有所思,片刻后喃喃道:“可西班牙不是这样。”
“他们靠联姻、靠血脉,做大了帝国。”
陈安闻言笑了:“所以他们虚,算不上帝国。让冒险家插几杆国旗便宣称是自己的领土多少有些可笑了。”
“他们的强盛靠的是婚床、嫁妆和签署的家族契约——而不是一把真正属于国王的剑。”
“你想真正变强,就不能靠婚姻。”
“要靠战争,靠铁和血。”
“而玛丽,”陈安直视他的眼睛,“不是你王位上的障碍,而是你出征的理由。”
路易十四的蓝色眼眸微微收缩。
“你是说……”
“亲征吧。”陈安轻声说。
“你要向他们证明,你已经足够勇敢、足够聪慧、足够冷静,可以接过那至高的权力——以一场真正的战役,撕掉你母亲和马萨林为你安排的锦绣外交。”
“你得告诉所有人,你不只是太后的儿子,也不只是红衣主教的学徒。”
“你,是路易十四,是太阳王。”
路易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改革?”
陈安抬头,看了看窗外落雪下的树影,回想起马萨林和富凯的计划:“大概在新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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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给他?”
“大概在平安夜吧?”
“我会随父亲前往宫中觐见,希望有机会遇到他。”
另一边,玛丽·曼奇尼正靠在窗边,抱着一本尚未翻开的书打着哈欠。而她的好友安妮·格雷克,正赤脚蹲在地毯上,而地毯上已经沾满了墨迹。
“这不是一份礼物,是一场灾难。”,准备下床的玛丽发现自己无从下脚,只能看着地上摊开的一把把折扇,无奈地笑了笑,“你叫人给你做了多少把扇子?”
安妮没理她,只是专注地握着一支毛笔,笔头蘸了墨,小心翼翼地在一把素白折扇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她写得很慢,甚至皱着眉,像在跟那几笔画做斗争。
“你确定……这不是小孩子的画?”玛丽凑过去一看,不禁笑出声,“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你不懂。”安妮挺直了背,“这是东方的书法。”
“我从一本东方旅行记里看到的,说那边的人,连送礼都要讲究‘风骨’和‘情致’。尤其是送扇子,要写诗,最好写在扇面上,才算风雅。”
“而你写的是……”玛丽弯下腰,念出扇面上那行看不太懂的墨痕,“十个大方块?”
若是陈安或者卜弥格在这里,大概能勉强辨认出来,这是杜甫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是的!”安妮得意地挺起胸脯,“我在父亲收藏的一只瓷瓶上看到过它的汉字刻文。后来我还去找了个精通东方语言的教士确认过。”
“那个教士说这是一句很有情绪的诗,关于恋人之间的思念和别离的。”她顿了顿,语气忽然轻了些,“我觉得……很适合他。”
玛丽歪头看她,嘴角微扬:“你不是从来不信情诗的吗?还说那都是舞会后男人酒桌上的哄骗话。”
安妮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唇,又低头看着那已经混做一团的墨迹。
“东方的诗,和巴黎的不一样。”
“玛丽,你知道吗?东方的风雅,是把感情藏进器物里的——折扇、瓷器、字帖、香囊……不像我们,只知道在舞会上拉手跳舞。”
“诗人小姐。”玛丽笑着摇头,伸手帮她把一支还没干的扇子收起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他变成了这样。”
“我哪像你啊,”安妮故作感叹,“敢冲着国王发脾气,还能被他写进日记里。”
玛丽脸微微红了下,瞥她一眼:“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隐修院那边的修女已经在背后讲了——太后要是亲手把你送进修道院,那该是多好的悲剧题材。”安妮歪着头看她。
玛丽没接话,只是默默看着窗外的雪,眼神落在远处模糊的教堂尖顶上。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炉火轻轻跳动的声音。
半晌,她才淡淡开口:“如果我要送他一把扇子,我会不写字。”
“那你写什么?”安妮好奇。
“我写一行空白。”她轻声说,“让他自己填。”
而对此并不知情的陈安,此时正望着园丁正在修剪的圣诞树,长叹了一声:“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