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忘忧劫火
卯时初刻，孟婆殿的千药柜渗出猩红露珠。陆昭明立在廊下，看着鬼差们将第七批狂化的亡魂拖出殿外——那些饮过忘忧汤的魂魄突然生出獠牙，指尖暴涨的骨刺上还沾着孟婆殿的朱漆。
“师父，子时后的药渣已验过三遍。“他拦住匆匆而来的孟青璃，袖中藏着从狂化亡魂身上取下的金粉，“配伍与昨日相同，唯独......“
孟青璃广袖带风掠过药柜，二十四道银丝掀开青铜鼎盖。本该清香的药汤正翻涌着紫黑色泡沫，沸腾的水面不时浮现扭曲人脸。她突然将白玉簪探入药汤，簪身瞬间爬满血丝：“谁动过引魂水？“
众药侍跪地战栗。陆昭明走近药鼎，嗅到熟悉的莲香中混着腥甜——与转轮王身上的一模一样。他假意查看药材，指尖拂过鼎沿时，业火灯在丹田轻颤，映出鼎内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三片往生花瓣正贴在青铜纹路间，随药汤起伏如活物。
“取冰魄针来。“孟青璃银丝缠住某药侍手腕，“验魂。“
陆昭明突然按住她衣袖：“弟子愿为药引。“不等回应便划破掌心，金蓝双色血液坠入药汤。鼎内紫雾骤散，却在恢复清明的刹那，浮现出转轮王的面容倒影。
“胡闹！“孟青璃银丝封住他伤口，力道大得反常。陆昭明瞥见她后颈浮现血色咒印，与心口的往生剑纹产生共鸣。昨夜井中枯手的警告突然在脑海回响：“青璃骗了你......“
巨响打破僵持。东北角的药柜轰然炸裂，储存往生花瓣的玉罐碎成齑粉。漫天红瓣中，某个药侍突然七窍流血，皮肤下鼓起游动的肿块。陆昭明挥笔画出定魂符，却见那人天灵盖窜出花茎，顶端花苞里裹着枚眼球。
“闭气！“孟青璃抛出忘忧鼎，鼎身蟠螭纹逆向游动，将毒雾吸入鼎中。陆昭明趁机擒住异变药侍，渡魂笔尖刺入其眉心——金粉随黑血涌出，在青砖地拼出转轮王官印。
残破的眼球突然转动，瞳孔映出孟青璃剜心场景。陆昭明正要细看，孟青璃的银丝已绞碎眼球：“收拾残局。“她转身时，白玉簪尾端金粉簌簌而落。
陆昭明蹲身蘸取未干的血迹，金粉在指尖凝成微型往生剑。他忽然想起昨夜图纸上的“神格容器“，鬼使神差地将金剑按向心口——剑纹骤然发烫，鼎中药汤突然倒卷，在空中凝成行血字：
“戌时三刻，黄泉碑林。“
字迹消散时，某个冰凉物件落入掌心。陆昭明摊开手掌，是半枚青铜钥匙，匙身纹路与业火灯底座完全契合。他佯装整理衣襟，将钥匙藏入怀中，却不知孟青璃在镜中将他动作尽收眼底。
申时暴雨突至，孟婆殿笼罩在血色雷光中。陆昭明借口查验药材潜入后殿，怀中的钥匙突然发烫。循着感应来到废弃丹房，在积灰的药臼底部摸到凸起的莲纹——与他掌心伤痕完全吻合。
机关启动的轰鸣惊动守殿鬼差。陆昭明闪身躲入暗格，发现密室内堆满冰晶棺椁。最近那具棺中躺着与孟青璃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着柄断剑，剑格处的轮回印正在渗血。
“这是第三十七具化身。“
孟青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昭明转身，见她指尖银丝缠住自己咽喉：“你不该来这里。“
“师父究竟在隐瞒什么？“他故意让金蓝血液顺脖颈流下，“这些尸体都有往生剑痕，而转轮王......“
银丝骤然收紧。孟青璃眼中闪过陆昭明从未见过的杀意，忘忧鼎悬浮在她头顶，鼎口对准他天灵盖：“冥界最危险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知晓真相却无力承受的人。“
暗格突然剧烈震颤，冰棺中的尸体集体睁眼。陆昭明趁机挣脱束缚，业火灯自丹田飞出，灯焰映出孟青璃脖颈后的咒印全貌——竟是半道轮回印。
“小心！“
崔判官的墨刑尺破墙而入，将扑向孟青璃的冰尸钉在墙上。陆昭明这才看见尸体内钻出的青铜幼虫，虫腹上赫然烙着他的生辰八字。
孟青璃挥袖冰封整个密室，拽着陆昭明跃出暗道。暴雨拍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声音比冰尸更冷：“从今日起，你不得踏入孟婆殿半步。“
亥时，陆昭明乔装潜入黄泉碑林。怀中的钥匙指引他来到刻着“青璃“二字的无字碑前，碑底锁孔与钥匙完美契合。机关开启的刹那，业火灯突然失控，灯焰将整座碑林映如白昼。
碑下密室中央，十盏青铜灯组成诡异阵法。陆昭明触碰灯柱的刹那，前世记忆汹涌而来：他看见自己手持往生剑刺穿孟青璃，剑身吸收她的神血后化为轮回印；看见转轮王跪在血泊中，将半枚神格注入婴儿体内；最后画面是孟青璃剜出心脏，将忘忧鼎刺入婴儿眉心。
阵法突然逆转，陆昭明被吸入灯阵中心。十盏青铜灯化作锁链缠住四肢，灯焰顺着血管侵入心口。往生剑纹路在皮肤下暴涨，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吸收阵法能量——这是专门为容器设计的炼化阵！
“现在明白了？“转轮王从阴影中走出，轮回印映出陆昭明扭曲的倒影，“你本就是为她准备的祭品。“
陆昭明嘶吼着催动业火灯，灯芯金莲绽放的瞬间，孟青璃的银丝破空而至。缠斗中阵法崩毁，陆昭明借着气浪冲出密室，却将最重要的青铜灯座遗落现场。
子夜逃回引渡司时，他发现案头放着碗尚温的忘忧汤。汤底沉着片往生花瓣，旁边血书“暂压反噬“四字。陆昭明冷笑击碎瓷碗，却在碎片中发现张被封印的药方——药材配伍竟与自己的血相生相克。
窗外闪过白无常的引魂幡。陆昭明追踪至三途川畔，见白无常正将某物沉入河底。待其离去后打捞，竟是浸泡在忘忧汤中的青铜灯座。灯座内侧刻着细小铭文：
“甲子年冬至，青璃取冥河水炼制容器，神血尽染。“
暴雨倾盆而下，陆昭明跪在河滩呕出金血。血液触及灯座的刹那，八百里的曼珠沙华突然同时转向引渡司方向，花蕊中睁开无数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