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弦外之律
五年后的清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星之声“学校笼罩在淡金色的阳光中。程默站在天文台顶层的玻璃穹顶下，手中的咖啡蒸腾着热气。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校园——主教学楼形如一个巨大的音符，宿舍区排列成琴键形状，而中央的露天剧场则设计成了完美的声波环形。
“程校长，量子实验室的数据出来了。“美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剪短了头发，白大褂下隐约可见隆起的腹部，“莉莎昨晚的脑波活动又创新高，达到了正常人类的37倍。“
程默接过平板，上面跳动的波形图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性——每隔1.3秒就会出现一个完美的正弦波峰，精确得像原子钟的脉冲。
“还是那个频率？“
美咲点头：“7.83赫兹，与地球电磁场的舒曼共振完全一致。其他三十五名学生也显示出不同程度的同步。“
程默望向窗外。在远处的草坪上，莉莎和纳特正在教新入学的小孩子们玩一种特殊的游戏——不用语言，仅靠哼唱不同频率的声音来传递信息。已经十八岁的莉莎银灰色长发在风中飘扬，每当她开口，周围的空气都会产生肉眼可见的波纹。
这五年来，三十六个“星孩“（媒体给他们起的绰号）展现出的能力不断刷新科学认知。从最初的心灵感应，到后来能通过声波轻微改变物质状态，再到最近发现的与地球自然频率的共鸣...每一份研究报告都在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代表团下午到。“美咲提醒道，“他们想讨论扩大招生范围的事。“
程默皱眉：“又是为了那个'超级士兵'计划？“
“这次说是和平用途。地震预测、气候调节...“美咲耸耸肩，“至少表面理由很正当。“
咖啡杯突然在程默手中微微震动，液体表面形成规则的波纹。与此同时，莉莎抬头看向天文台，嘴唇微动。虽然隔着数百米距离，程默仍能清晰“听“到她的声音直接在大脑中响起：
“程叔叔，东经138.6度，北纬36.2度，海底有东西醒了。“
程默立刻打开全球地震监测系统。日本南海海槽区域确实出现了异常波动——不是地震，而是某种规律的声波信号，频率与莉莎的脑波惊人相似。
“通知东京分部。“程默按下通讯器，“准备'深海听诊器'，我要知道那下面到底是什么。“
“等等，这个坐标...“美咲快速调出档案，“是林教授1987年东海考察的地点！他当时记录到了未知的深海声源，认为可能是...“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异口同声：“第二个门。“
下午的会面在中央剧场的声学实验室进行。联合国代表团团长德米特里是个高瘦的俄罗斯人，左眼戴着与将军同款的机械义眼——这是五年前那场事件留下的后遗症，当时他是被控制的政要之一。
“程校长，贵校的研究令人印象深刻。“德米特里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莫尔斯码节奏，“但人类面临的危机需要更广泛的应用。气候变化、地质灾害...“
程默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德米特里说到关键词时，他的机械眼会微不可察地闪烁红光。音叉在口袋中发出只有程默能感觉到的温热——这是危险的信号。
“我们很乐意分享研究成果。“程默故作轻松，“事实上，下周的公开课将演示如何用声波共振预测地震。欢迎各位专家莅临指导。“
会议结束后，程默立刻召集核心团队。莉莎、纳特、美咲和老魏围坐在声学屏蔽室内，这里能隔绝一切电子监听。
“德米特里又被控制了。“程默直截了当，“机械眼里有东西在接收指令。“
老魏检查着扫描数据：“不是将军的旧编码...是新的信号源。看这个波形模式，像是...“
“深海那个东西。“莉莎打断他，银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如同两轮明月，“它通过德米特里来观察我们，就像我们通过显微镜观察细菌。“
纳特吹了声口哨：“所以我们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真酷。“
“这一点都不酷。“美咲抚摸着自己的孕肚，“如果海底真的存在某种能控制人类科技的智能体...“
程默调出林教授1987年的考察笔记。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南海海槽4900米处发现异常声源，频率7.83赫兹，振幅随时间增强。当地渔民传说中提及'海之眼'，能模仿并放大人类的思想。“
一张手绘图显示，声源中心区域的海底地形天然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螺旋，犹如银河的缩影。最令人不安的是页脚的一行小字：“伊万执意投下探测器，次日设备传回异常信号后自毁。建议永久封锁该区域。“
“父亲知道那里有什么。“程默轻声说，“而将军——伊万·彼得罗夫——故意惊动了它。“
莉莎突然捂住耳朵，表情痛苦：“它在唱歌...用德米特里的声音...“
屏蔽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墙壁上的声波监测仪疯狂跳动。程默立刻取出音叉，轻轻敲击。熟悉的金色光芒浮现，但这次还夹杂着诡异的蓝色电弧。林教授的全息影像断断续续地出现：
“小默...门不止一扇...海底的...是监听站...真正的大门在...“
影像突然扭曲，变成了德米特里的脸，机械眼发出刺目的红光：“程默教授，何必抗拒进化？音乐是宇宙的通用语，而我们即将成为交响乐团的指挥。“
莉莎发出一声尖锐的高音，全息影像如玻璃般碎裂。但最后时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德米特里的投影背后，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由光影组成的生物轮廓，形似水母却有着无数发光的触须。
“那是什么鬼东西？“纳特难得露出惧色。
老魏擦着额头的冷汗：“根据林教授的笔记，可能是某种基于声波的高维生命体。它通过共振来理解和影响我们的世界。“
程默的手机突然响起警报。东京分部发来紧急消息：南海海槽区域出现大规模异常，声学探测器捕捉到规律信号，模式与莉莎等星孩的脑波高度吻合。更可怕的是，附近船只报告说所有电子设备都在播放同一段旋律——《永恒交响曲》的变调版。
“它在学习我们。“美咲脸色苍白，“就像将军当年学习林教授的技术一样。“
莉莎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暗的天际线：“不全是。它也在教我们...如果我们愿意听。“
程默走到她身边，发现少女的银灰色眼睛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彩，仿佛倒映着深海中的景象。当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时，似乎看到远处的日内瓦湖面上，有微弱的蓝色光点排成了音乐符号的形状。
“它们在试探。“莉莎轻声说，“通过德米特里，通过湖面的波纹，通过所有能传导声音的介质。不是攻击...是对话的请求。“
程默想起林教授最后的留言：“你们是两个世界的桥梁。“也许父亲早就预见到这一天——人类不是唯一懂得用音乐沟通的智慧生命，而星孩们正是为此而生。
“准备潜艇和深海录音设备。“程默做出决定，“如果海底真的有'监听站'，我们需要亲自去看看。但不是带着武器，而是...“
“带着礼物。“莉莎接话，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水晶音符——这是她用声波在固态空气中“雕刻“的作品，“一首新歌，专为它们而作。“
夜深了，程默独自留在实验室。电脑屏幕上是德米特里机械眼信号的放大分析——在红光深处，隐约可见一段从未见过的音乐编码。当他尝试用星孩们的频率去解读时，屏幕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字：
“你们已经发现了第一乐章。来海底寻找第二乐章吧。不要带武器，不要带恐惧，只带开放的心灵。——海之眼“
窗外，日内瓦湖平静如镜，倒映着满天繁星。程默不禁想象，在那深海之下，是否也有一群“人“正仰望水面，思考着同样的问题：门的那边，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世界？而音乐，又将引领人类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