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奶茶
按下“Y”键的瞬间，我的视野被撕成碎片。
视网膜上最后闪过的，是时间机器核心炸开的蓝光，阿强碳化的身体在火焰中分解成数据流，小芸的影像如沙粒般消散。
然后——
黑暗。
绝对的、虚无的黑暗，连时间都失去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滴滴”的提示音。
我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直射瞳孔。
没有机械义眼。
没有量子切割刀。
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印满卡通奶茶图案的被子。床头的电子钟显示：
2023年9月15日 7:30
“闹钟怎么没响……”我嘟囔着去摸手机，却在碰到屏幕的瞬间僵住——
锁屏壁纸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合影：我穿着平台制服，搂着穿碎花裙的小芸和戴平台头盔的阿强，背景是……幸福公寓的404号房。
门牌清晰可见，没有燃烧的痕迹。
卫生间镜子里的我，左脸颊没有那道疤。
掀开衣领，后颈光滑平整，没有管理局的烙印。
可当我打开水龙头，水流却在空中诡异地停滞了一秒，才“哗啦”砸进洗手池。
“林小北！”门外传来敲门声，“你的电动车充电器还要不要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阿强站在走廊里，手里晃着一个插头——插头型号是2050年的量子快充，但外壳却贴着“1985年生产”的标签。
“谢、谢谢……”我接过插头，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
阿强咧嘴一笑，牙齿上的LED屏闪过一行字：
「别问，装傻」
然后若无其事地挥手离开：“记得接单啊，今天系统派了好多404的订单。”
楼下的“甜蜜蜜奶茶店”装修风格像极了1999年的录像厅。
柜台后的女孩抬头——是小芸，但她的碎花裙变成了灰色工作服，锁骨处贴着一张卡通创可贴。
“老规矩？”她麻利地装杯，“经典奶茶，三分糖，按1985年的口味做。”
我盯着她贴创可贴的位置——那里本该是显示屏的接口。
“你这里……”我指了指。
“哦，昨天修收音机被烙铁烫的。”她眨眨眼，“对了，阿强让我转交这个。”
递来的奶茶杯底部粘着一张泛黄的照片：1978年的胡同里，年轻的阿强蹲在墙角，正往砖缝里塞什么东西。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
「Ψ=好喝」
手机震动，平台自动派发新订单：
「幸福公寓404号房，1999年怀旧套餐」
「备注：这次带烟花，小芸」
我浑身发冷——这和第一次循环的订单几乎一样。
正要点击“拒绝”，屏幕突然跳转成视频通话界面。
退休版的“我”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管理局的监控室。
“惊喜吗？”他敲了敲屏幕，“你以为按下自毁键就能结束？”
他的机械义眼已经摘除，露出腐烂的眼窝，但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看看你周围。”
我抬头，奶茶店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昨夜幸福公寓发生电路火灾，幸无人员伤亡——”
画面里的建筑轮廓，分明是404号房。
小芸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别看那个。”
她的掌心传来熟悉的刺痛，皮肤下浮现出蓝色的电路纹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系统出bug了。”她笑着抽回手，创可贴边缘渗出一点血珠，“你的奶茶好了。”
幸福公寓的电梯按钮依然缺少“4楼”。
我拎着奶茶站在轿厢里，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
“叮——”
门开时，走廊尽头赫然是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牌404泛着冷光。
手机突然震动，三条消息同时弹出：
阿强：「别进去！」
小芸1985：「火柴要逆着划」
NF404系统：「您已到达目的地」
门缝下缓缓渗出一片阴影——是我的影子，但它手里握着……量子切割刀。
影子握着量子切割刀，从门缝下渗出的黑色液体逐渐凝聚成人形——它没有五官，但轮廓和我一模一样，只是右臂呈现出机械义肢的金属光泽。
“你终于来了。”影子的声音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夹杂着电子杂音，“第49次循环的观测者。”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在电梯墙上。手机还在震动，三条未读消息像催命符：
阿强：「他在骗你！」
小芸1985：「火柴逆划=真相」
NF404系统：「完成订单可获五星好评」
影子突然举起刀，刀锋却不是朝向我，而是刺向404的铁门——
“咔嗒。”
门开了。
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屏幕组成的球形空间。每块屏幕都播放着不同时间线的画面：
1978年胡同里刻字的阿强1999年火场中挣扎的小芸2050年管理局培养舱里的克隆体
房间中央悬浮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天线连接着所有屏幕。收音机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
「给小芸：按下播放键，就能结束一切。——阿强 1985」
影子走到收音机前，刀尖轻轻敲击调频旋钮：“知道为什么是'404'吗？”
它突然扯开自己的胸口——里面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订单单据：
NF404-001
NF404-002
**...
NF404-048**
“因为'404 Not Found'啊。”影子的笑声带着电流声，“我们是被时间遗忘的错误数据。”
口袋里的火柴盒突然发烫。我掏出来，发现受潮的火柴全部变成了金属材质，盒底刻着一行新字：
「观测者+执行者+记录者=Ψ」
“要试试吗？”影子让开位置，“按下播放键，或者...“它晃了晃量子刀，“用这个格式化所有循环。”
我伸手触碰收音机，指尖传来1978年胡同的潮湿感、1999年火焰的灼热、2050年量子流的刺痛——
“林小北！”
阿强和小芸突然冲进房间。阿强的平台头盔裂了一半，露出下面机械义眼的蓝光；小芸锁骨处的创可贴被撕开，显示屏正疯狂输出乱码。
“别听它的！”小芸扑向收音机，“那里面是——”
影子突然暴起，量子刀劈向小芸。阿强用身体挡下这一击，刀锋贯穿他的胸口，但没有血流出来——只有蓝色的数据碎片喷涌而出。
“第48次循环的...残次品...”阿强抓住影子的手腕，转头对我吼，“火柴！逆划火柴！”
我擦燃金属火柴，火焰却是冰冷的蓝色。
火光照亮房间的瞬间，所有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倒放：
燃烧的404号房恢复原状死去的阿强从火场站起泪滴芯片从收音机里弹出
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叫：“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破坏什么！”
它的身体开始分解，但在完全消失前，突然把量子刀扔给我：“拿着！你会需要这个的！”
收音机自动播放，传出三个重叠的声音：
“时间锚点确认...记忆清洗完成...”
阿强和小芸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化。
“这次...真的结束了？”小芸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手指。
阿强却笑了：“不，是新的开始。”他指向房间突然裂开的穹顶，“看外面。”
穹顶之外不是天空，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发光丝线组成的网络。每根丝线都连接着一个404号房，有的在燃烧，有的崭新如初，有的已经化为废墟。
我们三个站在网络的中心点。
“时间管理局...从来就不是人类建的。”阿强指向远处——一个模糊的巨型身影正在调整丝线，它的轮廓像是由无数订单单据拼凑而成。
小芸突然把泪滴芯片按在我手心：“现在你是观测者了。”
芯片上的刻字变了：
「给小芸：这次换你来记住我们。——林小北∞」
阿强最后看了一眼量子刀：“该醒了，外卖小哥。”
然后他和小芸同时推了我一把——
我摔在幸福公寓的走廊里，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订单：
「NF404-49：时间之外的一杯奶茶」
「备注：谢谢惠顾，下次光临」
404号的铁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普通的木门，门牌崭新。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穿碎花裙的女孩走出来——不是小芸，但长得有七分像。
“你是新来的骑手？”她递给我一杯奶茶，“404的住户搬走了，这杯送你。”
杯底贴着一张便签：
「Ψ=自由」
走出公寓时，阳光正好。手机震动，新订单弹出：
「甜蜜蜜奶茶店：经典奶茶（三分糖）」
「备注：按1985年的口味做——阿强」
我抬头看向奶茶店，柜台后的女孩对我比了个剪刀手。
监控室的屏幕上，我的身影终于不再分裂。
而角落里，一台老式收音机的指示灯，悄悄熄灭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