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幸福在身边
大年三十,土屋里的火塘熊熊燃烧,松脂与艾草的香气交织,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父亲蹲在门槛上贴春联,浆糊碗边还沾着去年没撕干净的旧年历,横批“福星高照”被他贴得歪歪扭扭,倒比廖贤艳发来的彩信里还要生动有趣。爷爷守在铁锅旁,炸丸子的声音“滋啦滋啦”响个不停,金黄的油花裹着诱人的葱香,和灶膛里的松木味混在一起,在堂屋里织就了一张暖洋洋的网。
我和妹妹坐在一旁,轻轻摸着百褶裙上精美的刺绣,憧憬着跳花时的美好。“姐,要是在跳花的时候向花树许愿,心愿真的能飞向月亮,然后实现吗?”妹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问道。我笑着点头:“当然能,只要我们足够诚心。”这时,弟弟调皮地举着我的银项圈套在脖子上,项圈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清脆的声音如同落雪。母亲见状,笑着拍了下他的手:“小崽子,这是你姐明早跳花要戴的,别瞎闹!”
子时将近,隔壁传来“打糍粑”的咚咚声。父亲和二叔握着木杵,在石臼里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糯米,浓郁的米香混着艾草味,弥漫整个屋子,弟弟突然举着糍粑兴奋地冲过来,却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绚丽的烟花在头顶的夜空绽放。我指尖停留输入框,犹豫要不要给他发新年快乐,四个字在九宫格键盘上闪着微光,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昏昏沉沉的自习课。前桌伍凰倩突然转过身,手机屏幕倒扣在我草稿本上,边角露出半截QQ号码:“看见没?龙春平的号,他居然用生日当密码,笨死了。”她的声音混着全班的喧闹,尾音拖得老长,指尖划过屏幕上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显示器的冷蓝光漫过他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漫过他的单眼皮,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唇角扬起的弧度还带着未及收住的笑,耳机线顺着肩线垂落,在键盘上绕出松散的弧度。
他生日是11.25号,这是我在班主任办公室看到的。
我的笔尖在“化学方程式”上晕开墨点,眼睛却黏在那串数字上。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新消息弹出时,我瞥见备注名是“木头春”,对话框里躺着句“数学作业借我看看”。铃声突然响起。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趁她回头时,迅速在草稿本角落记下那串数字,末尾的“2003”像被阳光晒化的糖,黏在此刻5.20分的时间上来,
当晚在宿舍,我用小号“蒲公英的约定”发出好友申请,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上铺的廖贤艳突然翻身,手电筒光晃过我发烫的脸:“偷偷加谁好友呢?”我慌忙把手机扣在枕头下,屏幕蓝光映着她促狭的笑,却不知对话框里,那个叫“龙春平”的头像,在三分钟后亮起了“通过”的提示。
手指悬在对话框上,“新年快乐”四个字在输入法里打了又删。
“你过年去不去关岭玩?”小勾的消息突然蹦出来,吓了我一跳。“我哥的摩托能载我们去木城河,顺便去冰臼”。我退出龙春平的界面,回了声“好”。
廖贤艳的企鹅头像此时像被点燃的炮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除了“新年快乐”,幽蓝的光映亮了她发来的彩信,还有四张歪歪斜斜的自拍。照片里,廖贤艳举着半个年粑挡住半边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身后的打工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局促地比着剪刀手,背景是斑驳的砖墙,上面还沾着没铲净的旧春联残片。
“好看吧!我教他摆的姿势!”新消息带着欢快的语气跳了出来,“过年他家贴春联,我把‘福’字倒着贴,他说这样福气就‘duang’地掉下来了!”我盯着屏幕上男生被冻红的鼻尖,不禁想起雪夜网吧里,廖贤艳对着视频里模糊的画面急得直跺脚、眼眶泛红的模样。烟花的火星子突然掉到我的衣服上,烫出个小小的焦痕,可这哪比得上此刻心里涌起的温热。
妈妈的声音屋里从传来:“又在和同学唠嗑?”她掀开门帘,一股随热气随之飘了出来。我慌忙把手机藏进棉袄内袋,可廖贤艳的新彩信又紧接着震动起来。这次是一段三秒的视频,镜头晃动得厉害,只见男生举着年粑往廖贤艳嘴里塞,背景音里传来她含糊不清的笑骂:“烫死啦!你个笨蛋!”
烟花的光影忽明忽暗,映得我耳尖发烫。还记得寒假前,我们还挤在小点网吧的卡座里,廖贤艳为了卡顿的视频急得不行。而现在,照片里她灿烂的笑容,比火塘里的炭火还要炽热。我摸着口袋里被捂热的手机,突然明白,那些在网吧里等待的夜晚,那些在短信对话框里反复删除的字句,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原来,青春里的心动就该如此,热烈得无法隐藏,坦荡得闪闪发光
曾经那些藏在搜索栏里的名字、折在纸船身上的错题,还有在雪夜网吧里戴着的劣质耳机,都在这满屋子的烟火气里,酿成了甜蜜的回忆。也许我的心愿不会飞向月亮,而是停留在了火塘边的蒲团上。弟弟画得歪歪扭扭的小熊眼睛,爷爷卷烟时腾起的白烟,母亲包饺子时翻飞的手指,父亲贴歪的春联上倒着的“福”字。原来,喜欢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它就像火塘里的炭火,被全家人的热闹氛围包围着,看似独自发光,实则早已融入了这温暖的年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