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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那相遇的意义又是什么

六人间的宿舍空了两张床,床板上留着去年贴的明星海报边角,马婷婷和韩云云把她们的日常用品放到了上面,从前下晚自习总要一起去水房,现在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我捧着饭盒路过她们曾住的床位,总错觉会有人突然从门后跳出,蒙住我眼睛说“带你去买烤肠”。校门口的阿姨依旧多给我半勺冬瓜汤,可对面的空位上,再没人跟我抢最后一块炸鸡腿,也不会有人把生物作业借给我抄。

龙春平从开学到现在也没来,我总盯着他的空座位发呆。脑海里还有廖贤艳说开学把你作业借给他抄的话,听谭恒他们说,他爸叫他辍学打工去了。直到某天晨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穿着洗旧的黑卫衣,肩上挎着个红得刺眼的单肩包,后排男生吹着口哨喊“春哥,以为你不来了”,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捏着英语单词表的手指突然发颤,才发现自己竟把“perseverance”抄错了三行。

三月的风终于暖起来,山上的映山红刚冒花苞,甜里带着酸涩味。班主任带着我们去武装部后的野山春游。我和刘丽、马婷婷一路聊着数学卷子上的错题,走到山脚时,忽然听见前面传来陈琪的笑声,龙春平正走在前面,帮陈琪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他低头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矿泉水瓶,指尖碰了碰她的手,陈琪笑着捶他肩膀,阳光从树缝里漏下来,照得他卫衣上的beyond图案亮闪闪的。阳光穿过新抽的柳枝,在他洗发白的牛仔裤上就留下一串串印子,我突然想起他回来那天,他接过我作业时,没有这样的笑容,指尖也是那样沾着初春的凉。

手里的雪碧汽水在升温,瓶子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本来我不喜欢凑热闹,我拽了拽刘丽的校服袖口:“去那边看滴水潭瀑布吧。”小路藏在竹林深处,枯叶堆里还埋着未化的雪粒,踩上去“咯吱”响。刘丽蹲在苔藓旁,指尖飞快的在手机上跳动,我靠在岩石上看山雾漫过对面的霸凌河大桥,远处传来同学们的喧闹,混着龙春平偶尔冒出的笑声,还有陈琪的“笨蛋”,被山雾滤得模糊。书包侧袋的护身符和蓝莓果糖在晃,那是寒假爸爸给我画的,说“有护身符我就能变勇敢”,此刻却在书包里撞出细碎的响,像谁在轻轻叩打心事,却再没人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在等谁”。

瀑布声从岩石上倾泻而下,水珠溅在脸上凉津津的。霸凌河大桥在山雾里若隐若现,想着武汉大学的樱花该开了吧?可小勾的围巾不再扫过我手背,廖贤艳的烤肠不再分我一半,她们的座位早已成为其他人的位置,而她们,像两扇永远关上的门,只留我在初春的残雪里,数着雪水洇成的蝴蝶翅膀。

所以,注定要离别,那相遇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也许是十六岁的那个雪夜,是我们在网吧时,廖贤艳对着视频掉眼泪,小勾为追剧拍红键盘,而我盯着门口,等一个永远没出现的身影。那时我们都以为未来很长,长到足够把所有遗憾都漂成纸船,顺着霸凌河,漂向有海的远方。

远处传来班主任喊集合的声音,刘丽在竹林小径朝我挥手。我拿出小勾给我的蓝莓糖,边角早已磨得毛糙,却依然固执地折着记忆的形状,我把它扔到了霸凌河中,随着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没兑现的约定,还有这个十六岁的春天,一起在雪花融化时的湿润,和新叶抽芽时的疼痛中,淹没在河潭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