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堡往事》

*无问春秋何*

（第12章）

大宝的命保住了。

大宝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三天三夜。由于头部受到严重损伤，智力水平仅停留在婴儿阶段，像几个月的孩子咿咿呀呀不会说话。

王桃花整日以泪洗面，不能下队干活，只能在家里看护他。孙木匠如同变了一个人。虽然和王桃花不再吵不再打，但从前的热乎劲荡然无存，尤其是对王桃花和儿子不理不睬。

大丫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尽其所能帮助照顾大宝，可又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二丫能帮妈妈搭把手，除了上课，有时间就在家照顾弟弟大宝。

大宝出事后，孙小兰每当站在讲台前给弟弟班的学生上课时，心情就特别难受。看着教室里活泼可爱的学生，眼前总浮现出弟弟那顽劣的笑脸，可现在课堂上没有了弟弟的身影。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回到教室坐下来听她上课。哪怕弟弟还那么又作又淘都不在意，只要弟弟好好的，可是现在做不到了。

一段时间小兰经常走神，会傻楞楞站在黑板前看向弟弟曾坐过的书桌。学生静悄悄的看着她，谁都不说话。她会冷不丁反应过来，苦笑着：老师讲到哪了？她问学生。下面七嘴八舌的回答她，她再接着讲下去。

王桃花不甘心大宝就这个样子，带他到省城医院找专家。省城专家经过包括影像学在内的一系列检查、检测和神经心理学评估，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孩子智商下降是由于大脑皮质区域及脑神经严重受损所致。大宝被撞后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大脑得不到充足的氧气以及营养供应，使其损伤严重，无法正常运作，势必影响到认知和智力。从孩子实际情况看，若要回到正常年龄的水平几乎不可能，除非出现奇迹。

王桃花希望奇迹能降到大宝身上。孙木匠不抱任何希望，他也不相信奇迹会落到大宝的身上，况且大宝又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三丫小雪是个比较精怪的孩子。弟弟出车祸后她发现父母的关系起了巨大变化。她不晓得其中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母亲在父亲面前总是低眉顺眼，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而往常对大宝特别疼爱的父亲，现在看都懒得看大宝一眼。开始她以为是不是大宝变成这个样子，父亲受打击太大已经不抱希望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反正她说不清，也猜不出来，就是觉得父母都变了。

有时她问大姐：爸妈怎么老不说话呀？大丫装作听不见，她无法回答小雪。三丫却留了心眼，渐渐知道了母亲的秘密。

一九七九年，知青全部回城了。持续了十多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彻底宣告结束。

青年点的房子空了下来，周兴福把点里后排的房子当成了队部。他买来两个桌子，一个自己用，一个会计用。这时会计已经换成了崔兆正，是王桃花找队长周兴福主动要求的。周兴福一开始不同意，但王桃花即诚恳又坚决。大宝眼下这样子，她得先顾孩子，再当着会计她怕误了队里的事情。

王桃花把账本送到队部，和崔兆正做了交接，以前没有队部时账本都放在会计家里，现在放到了队部。

崔兆正的父亲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识文断字会算账。崔兆正从小跟他父亲学会了打算盘，现在派上了用场。

崔兆正媳妇姓商，比他小两岁。俩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也没到医院做过检查，说不准问题出现在他俩谁的身上。崔兆正母亲活着时着急抱孙子，就三天两头弄来偏方给儿媳妇喝，只把儿媳妇喝的一看见药碗就吐。

老太太直到临死也没看见儿媳妇肚子大起来，队里个别老人有时见到崔兆正的媳妇就会叹气说：哎，你婆婆走的不甘心啊？崔兆正媳妇也只好苦笑一下，心里讲：不能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一天早上，崔兆正媳妇说心烦，想到县里走一走，崔兆正没搭她茬。哪想，这一去老商就没了踪影。

崔兆正到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经过多日摸排，在白石木大队找到了老商。谁会想到：老商和白石木大队的一个男人过上了，原来她是跟人私奔了。

这件事对崔兆正打击特别大，队里人调侃他：你真不是个爷们，连老婆都拢不住，还让她跟别人跑了，崔兆正只能苦苦一笑。

过后他听说老婆和那个男人生个儿子。意识到：这些年老婆不能生娃，其实根子在他自己身上。想到这他就不再恨老商，很快俩人办了离婚，承全了她。

三丫小雪上了中学就成了个混混，与其说她是上学读书，不如说她是在学校混时间，她对读书一点兴趣没有。

小雪长得漂亮，在人堆里总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她还很张扬，爱和男孩摽在一起，那些个调皮捣蛋的男生都拿她当哥们。小雪鬼点子多，而且很仗义，那帮不着调的小子们就推举她当头领，并称呼她魔女三丫。有些男孩常常因为她争风吃醋，更是让她得意。

四丫孙小丽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尖子，孙木匠最看好自己的四女儿。大宝出事后，他唯一的心思全放在了四丫身上。他希望小丽将来考上大学为家里争光。这一愿望从四丫刚上小学起就种在他的心里。五丫小燕不用他操心，舅舅当了县教育局长，舅妈是中学老师，小燕在他们手上肯定有出息。

孙木匠从大丫捋下来：小梅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黄宾待她和孩子都不错，这辈子像他和王桃花一样当农民的命。二丫小兰也转为了正式教师，找个吃商品粮的成家没啥问题。三丫小雪令他头疼，天生是来向他讨债的。他曾问老天爷：怎么我送这么个不着四六的货？

家里只有四丫是读书的料，将来有望考个大学，只是他有心无力不懂咋培养孩子。但有一点他做的对：每个月让四丫去趟舅舅家，请舅妈帮她辅导功课，使她的学习成绩始终保持稳定。

大宝每天最喜欢和大黑一起玩，他不是把大黑扛在肩上就是把大黑骑在裆下。大黑吃食他也去抓，然后往自己嘴里放。王桃花看见就赶紧抓住他的手使劲把狗食抖掉，再从他嘴里往外抠狗食。王桃花的心被深深的刺痛：这都是自己做的孽呀，老天爷注定要惩罚她。

此时的王桃花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她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