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收藏局:从救下徐慧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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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九霄环佩

七月流火炙烤着京城,画展楼内的中央空调嗡嗡运转,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焦灼。当张老爷子解开蓝布包的最后一道绳结时,那股沉郁的檀香混着古木气息骤然散开,惊得梁间栖息的灰鸽扑棱棱飞起。琴身呈现出历经千年的琥珀色,圆首双连弧腰的形制在灯光下宛如一弯新月,鹿角霜灰胎上的蛇腹断纹细密如蛛网,琴额处“九霄环佩“四个篆字被岁月磨得发亮,却仍透着金石之气。

“当啷——“有老画家手中的折扇坠地,扇骨撞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让众人惊醒。“雷氏琴!真的是雷威制琴!“西泠印社的李老颤巍巍上前,花白的手指悬在琴身三寸外,“开元年间的贡品,当年玄宗第三子继位大典用过的……“他的声音哽咽,仿佛看见千年前宫廷乐师抚琴的盛景。

宋老的雕花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石老摇扇的动作戛然而止,两位泰斗对视时,雪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震颤。他们曾在故宫文献里见过九霄环佩的记载,却没想过能在交换会现场目睹真容。当张老爷子将琴轻放展台,琴身与酸枝木架碰撞出清越的“咚“声,竟与墙上《寒江独钓图》中孤舟破水的意境遥相呼应,让在场者无不心头一震。

苏浩然的目光落在琴背龙池上方的断纹上,那些历经千年形成的裂纹在他眼中泛起幽蓝微光——收藏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轻响:【检测到蓝色收藏品・九霄环佩琴,盛唐雷威制,蕴含“乐韵通神“潜能】。他摩挲着胸前的青铜钥匙吊坠,想起《青囊书》解锁时获得的医学感悟,不禁期待这把古琴能带来怎样的惊喜。指尖触到琴身冰凉的纹理,竟隐约感受到千年前制琴师掌心的温度。

“张老果然豪爽。“苏浩然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既如此,便请令徒与我学生切磋画技。“他侧身为陆晨曦让出路,少女攥着狼毫的指节泛白,帆布围裙上还沾着今早调的赭石颜料。

张老爷子冷哼一声,斑竹拐杖在地面划出半弧:“泽瑞,莫要丢了岭南画派的脸面!“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躬身应诺,翡翠扳指在袖口中闪过一抹绿意。王泽瑞三十有五,眉骨高耸的脸上刻着久居师门的隐忍,他斜睨着陆晨曦的狼毫笔,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这杆兼毫笔锋开裂,怕是连斧劈皴都难以驾驭。

陆晨曦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墨香与展厅外飘来的石榴花香。她想起苏老师半小时前在后台的指点,那三指按在肩井穴上的触感仍在——暖流顺着经络游走,让她此刻能清晰听见展厅穹顶风扇转动的声响。“别怕,“苏浩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松烟墨特有的沉稳,“记住'水晕墨章'的要诀,让笔墨自己说话。“

张老爷子踱步到紫檀画案前,拐杖点地的节奏越来越急:“既为画坛切磋,便以'江河'为题。“这个题目让围观者纷纷颔首——画江河需兼具水的灵动与岸的厚重,最见画家对“气“与“韵“的把控。王泽瑞暗自松了口气,他虽主攻花鸟,但早年随师写生时也画过长江三峡,应付一个黄毛丫头足够了。

陆晨曦却在听到题目的瞬间,与苏浩然交换了眼神。师傅左眼角微抬的细节她心领神会——张老爷子自以为选了公允题材,却不知苏老师早算准王泽瑞的工笔技法会束缚江河的磅礴气势。她将狼毫在砚台边缘轻磕,墨汁顺着笔锋滑落,在砚池中荡开涟漪。

“开始!“石老的折扇猛地展开,湘妃竹骨碰撞声如令箭出鞘。

王泽瑞立刻研墨调色,青绿色的石绿与石青在瓷碟中晕染,他显然要画一幅《春江花月夜》。笔尖在安徽净皮宣上轻盈游走,先是以铁线勾勒江岸嶙峋的奇石,再用小斧劈皴细细雕琢纹理,每道笔触都精准落在结构转折处,透着岭南画派特有的精致,却也带着匠气的拘谨。

陆晨曦却迟迟未动,她盯着砚中浓墨与清水的交融,直到王泽瑞画完三分之一的江岸,才突然将整支狼毫浸入清水盂。“胡闹!“张老爷子的拐杖险些戳到画案,“哪有先用水笔的道理?“

少女却充耳不闻,手腕突然翻转,饱蘸清水的笔锋如灵蛇入江,在宣纸中央划出弧线。墨色遇水瞬间晕染,竟自然形成江水奔涌的态势,浓淡变化间似有暗流涌动。她紧接着以焦墨点染岸边巨石,却故意让墨色与水痕冲撞交融,在宣纸上形成烟雨迷蒙的效果,仿佛长江三峡的晨雾正顺着纸面弥漫开来。

“破墨!是王洽的破墨法!“李老突然击掌,眼中放出异彩,“以水破墨,墨色自然分层,这丫头竟得破墨精髓!“

王泽瑞的笔尖骤然停顿,青绿色的颜料滴在画案上,晕开一小团惨绿。他看见陆晨曦的江水并非工笔细描,而是让水墨在宣纸上自行流淌,远处的江面只用淡墨轻扫,却通过留白透出“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意境。更让他心惊的是,当画到江心时,少女突然停笔,用指甲在宣纸上快速刮擦——几道白痕如闪电般撕裂墨色,竟是千帆竞发的留白技法,让整幅画的空间感陡然延伸至千里之外。

半个时辰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流逝。当两幅画作并置在展台上时,对比震撼人心:王泽瑞的《春江晚景》精致到能数清水面每道涟漪,却像被装在玻璃罩中的标本,缺乏生气;而陆晨曦的《江天暮雪》则大气磅礴,墨色的浓淡变化间,仿佛能听见江水撞击礁石的轰鸣,尤其是那几处指甲刮出的留白,让画面有了“天地一沙鸥“的苍茫意境,连画中未点染的帆影都似在风中飘动。

张老爷子的拐杖深深陷入地毯,他盯着陆晨曦画作中那道最灵动的水痕,仿佛看见自己三十岁时在长江边写生的场景——那日江风裹挟着雨丝,将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出的效果,竟与眼前如出一辙。喉结剧烈滚动间,他想起自己斥责晚辈时总说的“师古而不泥古“,此刻却像一记耳光扇在自己脸上。

“这留白...这气韵...“王泽瑞喃喃自语,画笔从指间滑落,砸在砚池中溅起墨花。他突然想起苏浩然在画展楼开幕式上的致辞:“艺术当如江河,需纳千流而自成一派。“

苏浩然上前拾起陆晨曦的画作,墨香中混着少女常用的皂角洗剂清香。“张老,“他将画轴轻展,露出江心那道神来之笔的留白,“我学生的拙作,可还入得您法眼?“

张老爷子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一方紫檀木印盒。印泥是陈年朱砂调就,他郑重其事地将印章按在九霄环佩的锦盒封口,朱红印泥与深紫锦缎相映,竟似千年岁月在此刻重叠。“老夫...愿赌服输。“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会长,这九霄环佩,合当归于真正懂它的人。“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宋老和石老相视而笑,同时捋了捋胡须。陆晨曦望着眼前的古琴,又看看苏浩然袖口沾着的几点墨痕,突然明白师傅那几指点穴的深意——他不仅用《青囊书》的推拿术让她灵台清明,更用这场比试告诉她:真正的画技,是让笔墨顺应自然,而非被技法束缚。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瀑透过玻璃幕墙,为九霄环佩的蛇腹断纹镀上金边。苏浩然的指尖抚过“九霄环佩“四字,感受到琴身传来的微弱震颤,仿佛千年前的宫商角徵羽仍在弦上回荡。他知道,这场赌约的胜利不仅是为了收藏品,更是为了让传统艺术在年轻一代手中焕发新生。展窗外的石榴树沙沙作响,枝头的红果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场跨越千年的文化传承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