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烙印之秘
雨夜，藏书阁的木窗被狂风吹得砰砰作响。宋海棠踮起脚尖，从最高层的书架角落抽出一本积满灰尘的蓝皮日记。封面上烫金的“沈世襄“三个字已经斑驳脱落，书脊处的线装部分也已松散。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阁门，管家说老爷生前每年六月都会独自来这里待上一整天。今天正是六月十七，沈世襄的忌日。
煤油灯的光晕在泛黄的纸页上跳动。宋海棠小心翼翼地翻到日记中间，一段被反复摩挲过的文字映入眼帘：
「民国三年五月廿日，京都。今日在清水寺偶遇绫子，她穿一件淡紫色和服，发间簪着白山茶，与初见时一般无二。十年了，她竟未嫁...」
宋海棠的手指微微发抖。清水寺——这个地名在她梦中反复出现，还有那白山茶的花香。她急切地往下读：
「绫子告诉我，她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修，今年已九岁。孩子生得极像祖父，眉眼间尽是沈家人的倔强。我愧对他们母子...」
纸页上有一处明显的水渍晕开了墨迹，像是泪水留下的痕迹。宋海棠胸口发闷，继续往后翻，突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滑落。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淡色和服，怀抱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站在樱花树下。女子面容清丽，眉眼含笑——那分明是宋海棠自己的脸！只是更加温婉成熟。照片背面题着「吾爱绫子与幼子修，大正六年摄于京都」。
“找到你想看的了吗？“
阴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宋海棠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转身，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已经越过她肩膀，拾起了那张照片。
“啊，这是母亲和我的合影。“沈予修的声音带着虚假的怀念，“父亲一直收藏着它，真是令人感动。“
宋海棠慢慢转身，沈予修就站在离她不到半步的地方，白色西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毒蛇锁定猎物时的竖瞳。
“你早就知道。“宋海棠声音干涩，“知道我是...“
“绫子阿姨的外甥女？当然。“沈予修轻笑，“雅子从把你带回家的第一天就说了，'这孩子长得真像绫子阿姨，正好当个替代品'。“
他每说一个字就逼近一步，宋海棠被迫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书架。沈予修突然伸手拨开她颈后的发丝，指尖触到那个三瓣樱烙印。
“姐姐，你以为逃得掉吗？“他用日语低声说，另一只手从内袋掏出一封信，“雅子下个月就来上海了。她特别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信封上的三瓣樱火漆印鲜红如血。宋海棠的烙印处突然灼痛起来，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邪恶的召唤。十五年前那场大火、烙铁接触皮肉的滋滋声、雅子冷酷的命令声——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滚开！“她猛地推开沈予修，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这么凶？“沈予修假意叹息，“亏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父母真正的死因。“
宋海棠停止挣扎，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沈予修凑近她耳边，呼吸喷在皮肤上引起一阵战栗，“是沈世襄派人放的。他怕你母亲——绫子的妹妹——揭露他和日本人的秘密交易。“
“你胡说！“宋海棠厉声喝道，声音却在发抖。
沈予修不紧不慢地从信封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这是当年沈家管家收到的指令，上面有沈世襄的私印。'处理干净'——多么简洁明了的命令啊。“
纸条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但那方朱红色的“沈“字私印依然清晰可辨。宋海棠胃部一阵绞痛，视线模糊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她这些年...
藏书阁的门突然被踹开，沈予安持枪冲了进来，枪口直指沈予修太阳穴：“放开她。“
沈予修夸张地举起双手：“大哥何必动怒？我只是和小娘分享一些...家族秘辛。“
沈予安的目光扫过宋海棠苍白的脸和散落的日记本，眼中怒火更甚：“滚出去。“
“如您所愿。“沈予修优雅地鞠了一躬，却在经过沈予安身边时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大哥知道吗？你每晚抱着入睡的女人，身上流着仇人的血。“
沈予安一拳挥出，沈予修却早有准备，侧身闪过的同时，袖中寒光一闪——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擦过沈予安的手腕。
“小心！“宋海棠惊呼，但为时已晚。
沈予修大笑着退出藏书阁，反手锁上了门。沈予安刚要追上去，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书架才没有摔倒。
“针上有毒。“他咬牙道，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宋海棠立刻扶他坐下，扯开他的袖口。针眼周围已经泛起不祥的青紫色，毒素正沿着血管迅速蔓延。她毫不犹豫地俯身，用嘴吸出毒血。
“不行...这毒...“沈予安想推开她，手臂却已经使不上力气。
宋海棠吐出一口黑血，再次俯身。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吸出的血变成鲜红色。她从发髻中取下一根银簪，在沈予安手臂几处穴位快速点刺。
“忍一下。“她低声说，手法娴熟得不像第一次处理这种伤口。
沈予安紧咬牙关，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看着宋海棠熟练的救治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到底是谁...“
宋海棠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按压着他的穴位。突然，她手指一顿——沈予安手腕内侧有一个极淡的印记，形状像是...半朵樱花？
“这是...“
沈予安猛地抽回手，但已经晚了。宋海棠震惊地看着他：“你也有烙印？“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予安声音嘶哑，“这是小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管家的呼唤：“大少爷？您在里头吗？“
宋海棠迅速整理好沈予安的衣袖，遮住那个印记。门锁被打开，管家带着两个仆人冲了进来，看到面色惨白的沈予安，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大少爷旧疾发作。“宋海棠镇定地说，“快去请大夫，再准备热水和干净纱布。“
管家狐疑地看了看散落的日记本和宋海棠嘴角的血迹，但情况紧急，还是立刻去安排了。待人走远，沈予安一把抓住宋海棠的手：“别...请大夫...这毒...不寻常...“
“我知道。“宋海棠轻声说，“是'夜樱'，山本家秘制的神经毒素。大夫查不出来，反而会打草惊蛇。“
沈予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更深的东西：“你...真的...是...“
话未说完，他的瞳孔突然扩散，整个人抽搐起来。宋海棠立刻按住他的人中，另一只手解开他的衣领。沈予安的胸口已经泛起大片青紫，毒素正在攻击心脏。
没有时间了。宋海棠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暗袋取出三根细如发丝的金针——这是她从不离身的救命之物，也是山本雅子亲手教她的“绝命三针“。
“坚持住。“她喃喃道，第一针精准刺入沈予安头顶的百会穴。
沈予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角溢出白沫。宋海棠没有停顿，第二针、第三针接连刺入他颈后的风池穴和胸口的膻中穴。随着最后一针落下，沈予安发出一声闷哼，随即陷入昏迷。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宋海棠迅速收起金针，装作正在为沈予安擦拭冷汗。管家带着大夫匆匆赶来，看到沈予安的状况，老脸煞白：“这...这是...“
“突发昏厥。“宋海棠平静地说，“可能是过度劳累。“
大夫上前把脉，眉头越皱越紧：“脉象紊乱，似有毒物入侵之兆...“
管家锐利的目光射向宋海棠：“小娘刚才可给大少爷吃了什么？“
宋海棠心中一凛，正欲辩解，床上的沈予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涣散了片刻，最终聚焦在宋海棠脸上。
“海...棠...“他艰难地呼唤，声音微弱却清晰。
宋海棠眼眶一热，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沈予安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了几下——是个“不“字。他在警告她不要暴露。宋海棠会意，转向大夫：“大少爷最近公务繁忙，怕是积劳成疾。“
大夫将信将疑，开了些安神的药方。待众人退下，沈予安才虚弱地开口：“为什么...救我...“
宋海棠拧了条湿毛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因为你需要活着。“她停顿了一下，“活着查明真相——关于我父母，关于绫子，关于...我们所有人的恩怨。“
沈予安凝视着她，突然抬起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我...早就知道...你不是...“
话未说完，他又陷入昏睡。宋海棠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无声滑落。窗外，雨势渐猛，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书桌上那封来自山本雅子的信。
信封上的三瓣樱烙印在电光中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