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掠光鬼影
“哎呦，姑娘这一身衣服要不得了，我这儿有一套新衣服，裁小了，你正合身。”
黄夫人早就注意到李朝夕。
尽管这孩子一身烟灰看不清容貌，但是身形窈窕，四肢俱全，看着不错。
刚才碍于徐大人在，她躲在外面听墙根，不曾露面。
听得李朝夕是个孤女，无家无背景，憋不住劲儿，生怕这么合适的姑娘跑了，匆忙迎出来，殷勤地对徐浒说道：
“徐大人，里面已经备好了饭菜，吃点热乎的垫垫肚子。”
徐浒忙碌一夜的确饿了，估摸着这对夫妻有事相求，便同意用过早饭再走。
他将李朝夕交给黄夫人，跟着黄老板离开。
“李姑娘随我来，饭菜摆在里屋。”黄夫人笑眯眯在前面领路。
李朝夕顺从的跟着黄夫人，黄夫人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且跟去看看。
李朝夕梳洗后，换了干净衣裳，坐在桌前埋头吃饭。
黄夫人看着李朝夕梳洗干净的模样，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这姑娘就是出身不好，要不然凭着这身段容貌，进宫选娘娘都没问题。
真是便宜自家小子了。
李朝夕不理睬黄夫人的闲聊，也装作没有看见黄夫人悄悄吩咐丫鬟出去。
不一会儿，丫鬟领着一名男子进来。
李朝夕不明所以。
那男子只扫了李朝夕一眼，就被桌上的食物所吸引，插着腰夸张地说道：“好啊！娘！你们偷吃好东西不喊我！”
然后看见李朝夕面前风卷残云，惊呼：“这个妹妹真能吃！”
黄夫人怕姑娘家脸皮薄恼羞成怒，赶忙板着脸说道：
“坐下，别乱说话。咱家又不是怕吃的人家，能吃是福，胖点儿也不怕，好生养。”
李朝夕这才明白黄夫人的意图。
合着她家有个傻儿子，正巧捡着自己这个孤女，想要撮合姻缘。
想必另一边黄老板也心领神会，正劝徐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她留在这里。
黄少爷被骂后老实多了，被伺候着坐到桌前，拘谨有礼地问道：
“妹妹，这半只烧鸡你还吃吗？”
李朝夕笑着摇头。
黄少爷喜笑颜开：“娘！帮我装起来，我带回房间给姐姐吃。”
黄夫人脸色不愉：“胡说八道，你房里哪来的姐姐？快吃，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然后偷瞄李朝夕反应。
黄夫人语气和缓地说：“李姑娘，听说你是义庄李老头的养女，如今他死了，地方也烧了。想到你没了去处我就心疼。
不如这样，我儿虽然不聪明，但是个会疼人的，还有手艺傍身，将来养家没问题。不如你来我家当儿媳妇……怎么样？”黄夫人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的脸色。
没想到李朝夕不但没有变脸，反而一口应下。
“好啊，如果夫人能劝徐大人不把我送去寄养院，我就留在这里。”
只要摆脱了徐浒，将来从棺材铺脱身易如反掌。
“哎呀！”黄夫人欢喜得跳起来，“姑娘这是同意了！放心，那边有我家老爷。”
李朝夕趁热打铁，“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将来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黄夫人已经做好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我需要笔墨、朱砂、黄纸。”
黄夫人一愣，这姑娘不要金银首饰，衣裳香粉，反倒要些不值钱的东西。
“你要这个做什么？”
“自然有用。”
黄夫人也不理会，只要她答应嫁进来，就算用朱砂和泥，黄纸撕着玩儿她都没意见。
黄夫人安排丫鬟出门采买后，李朝夕问起黄少爷的事情。
“我儿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儿子的事情是黄夫人这辈子都治不好的伤痛。
她好强不愿同别人倒苦水，怕人家笑话。现在将李朝夕当成未来儿媳妇，就打开了话匣子。
黄少爷天资聪颖，书院的老师交口称赞，这给了黄老板夫妻俩希望，指望着儿子能考上状元彻底改变一生，摆脱棺材铺这种低贱的商户。
黄少爷也争气，日日读书到深夜，终于有一天在书房苦读的他，体力不支昏倒在地，额头撞到桌角，撞坏了脑袋。
从那以后就痴痴傻傻，智力如同八岁孩童，甚至产生癔症，幻想出一个姐姐陪他玩耍。
一夜之间黄老板夫妇从被邻里羡慕的对象，到抬不起头来。
更有说他俩干了缺德事，报应到儿子身上的流言蜚语。
夫妻俩找了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整日以泪洗面，祈祷着儿子有朝一日能痊愈。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日，黄老板发现存放的木材一夜之间变成了做工精细的棺材，百思不得其解，半夜偷偷看才发现是儿子做的。
做工的时候他就像有神灵附体一般，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风范，工艺更是没得挑。
有了这个发现黄老板夫妇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一门手艺，傻子也不会饿死。
以前总是妄想着儿子文曲星转世，当状元，当大官。现在老两口只盼望着儿子能接手棺材铺，娶妻生子平安一生就行。
从那以后，峰回路转，黄家转运了。
虽然儿子的病治不好，但是缉阴司发现他的手艺。
现在只要缉阴司用棺材，就会来他家，他家生意更甚从前。
黄夫人擦掉眼泪，“说到底，都怪我家老爷逼孩子太过才发生意外，要不然，我儿……”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紧接着攥住李朝夕的手，“你放心，我们百年后，家业都是你们的，绝不苛待。”
李朝夕心中有了猜测。
黄少爷印堂发黑，这一点绝对不是撞到头，而是撞鬼了。
李朝夕握住黄少爷的手腕，为其切脉。
他的脉象同样透着古怪。
据说，黄少爷痊愈后得了癔症，总说自己房中有一位姐姐。
这位‘姐姐’应该就是缠着他的女鬼。
女鬼缠人，要么附身造成下眼睑黑沉，眼睛浑浊；
要么汲取阳气，造成肾虚体弱，外强中干的脉象。
但是黄少爷此时脸色苍白，印堂发黑，一双眼睛却清澈明朗。
脉象也显示他阳气未泄，只是邪气侵扰，造成呼吸虚浮不定。应该是鬼气常伴左右造成的，这种情况不会直接要人命，但是时间长了也会灯尽油枯，必死无疑。
“黄少爷吃饭、睡觉都正常吗？”
“我儿十分能吃，睡觉也没什么，就是常在夜里做工，有些累着了。”
不知女鬼常伴黄少爷身旁图谋什么。
不管女鬼有意还是无意，善意还是恶意，都给黄少爷造成无法疗愈的致命伤害。
远离女鬼，调养身体是他续命的唯一办法。
遇见即是缘分，李朝夕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玄士修行不仅仅为了自己永生、飞升，更应该比常人多一分责任感。
往往造成一个家庭家破人亡的邪祟事件，在玄士那里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夫人，黄少爷的身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甚至有了将死之状。我给他画一张符纸，让其随身佩戴不可摘下，再喝药调养身体，他还能多活几年。”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竟咒他早死！”
李朝夕已经料道黄夫人的反应，毕竟黄少爷表现出的健康状态，让她的话听起来十分荒谬。
正巧黄纸朱砂买回来了。
李朝夕拿出笔，行云流水般画出一个符纸递给黄夫人。
“夫人若是不信，可让其他玄门术士为黄少爷看看。”
有这张符纸女鬼无法近身，只有黄少爷离了阴气，才能进行下一步调养。
“哼，你怎知我们没看过，当年我可是请缉阴司的大人给瞧过，我儿子什么事都没有。你这个小丫头在缉阴司面前也敢班门弄斧？”
听了这话，李朝夕颇为诧异。
以缉阴司的本领不可能看不出来。
“那就是当初给黄少爷看的人撒谎，你要再找其他人。”
“黄少爷好得很，用不着你多事。”
徐浒的出现让黄夫人有些紧张，她慌忙将李朝夕给她的符纸揉成一团扔到墙角，“大人，是她胡言乱语，我没有丝毫怀疑大人的意思。”
李朝夕诧异的望着徐浒。
是他。
他为什么要撒谎？
徐浒沉着脸说：“反正你们投缘，今夜就让她在此住宿，明日我来接。但是想留下当儿媳妇可不行，袁大人有话，必须将她送到寄养院，这中间要是出了岔子，唯你们是问。”
说罢，徐浒将李朝夕扔在棺材铺，眼不见心不烦。
黄夫人此时懊恼极了，本以为找了一个没靠山的孤女，好拿捏。没想到是个惹祸精，甩开还来不及。
黄老爷拽过夫人耳语，黄夫人扫兴地说：“去去去！你贪懒能吃我都能忍，就是不能惹事。”
黄夫人安排三四个婆子守在院子外：“你就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不许走动。”
李朝夕还想看看棺材铺的格局，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事到如今，徐浒刻意隐瞒，主家信缉阴司不信她，她也没必要强求。
黄夫人离开后在门口落了锁，估计是怕她逃走，没法跟徐浒交代，才出此下策。
夜深了。
外面响起叮叮当当的捶打声，估摸着是黄少爷在给李承制的棺椁封棺。
门被锁，窗被封。
李朝夕只能从里面推着门，扒开点缝隙向外望。
院落的位置太偏，只能看见停棺处灯火亮着。
李朝夕眯眼看去。
灯火摇曳，敲击声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能看出做工的人驾轻就熟。
忽然敲打声戛然而止。
李朝夕十分好奇，再将门缝推开些，烛影一晃，掠过一道黑影……
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李朝夕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