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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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烈将匕首插回腿侧的刀鞘，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轻微的嘶鸣。他调整夜视仪的松紧带，绿色视野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像是凝固在时间里的星屑。
“通风管道承重极限是300公斤，我们分两批过。“他敲了敲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回声惊起远处的一群夜枭。那些变异生物的叫声像是用指甲刮擦黑板，唐小飞下意识捂住耳朵。
苏雨晴用荧光笔在地图上画出交叉的箭头：“绕过主干道的军队巡逻队，从游泳馆地下通道穿过去，能节省四十分钟。“她的马尾辫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发梢已经板结成暗红色的冰棱。
俞城把最后半瓶葡萄糖溶液灌进喉咙，甜腻的液体滑过食道时，他想起上周给低血糖患者静脉注射的同样制剂。防护面罩在零下五度的气温里结满白霜，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吐刀片。
“活着回来的人，“程烈突然开口，给霰弹枪上膛的动作流畅得像呼吸，“才有资格忏悔。“
他们匍匐爬进管道时，唐小飞的便携式盖革计数器突然尖叫起来。苏雨晴一把捂住仪器，荧绿色数字在黑暗中疯狂跳动——辐射值超标17倍。程烈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管道拐角，照出一具挂着工作牌的骷髅，胸骨间插着半截注射器。
“实验室小白鼠。“俞城捡起染血的工牌，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出一颗虎牙，“23岁，基因编辑组实习生。“他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泛起铁锈味。程烈的手电立即转向他面罩上的过滤阀，那里有缕极淡的粉红色雾气正在渗出。
苏雨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从防护服内袋掏出密封的试管，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当试管口掠过那缕雾气时，淡蓝色试剂瞬间沸腾成血红色。
“空气传播变异株。“她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七分钟前刚获得的数据，中央实验室的猴子...全死了。“
唐小飞正在组装信号干扰器的手指僵在半空。程烈扯下颈间的狗牌塞进他手里，金属牌背面刻着经度纬度，被体温焐得发烫。“去B-7区找老枪，他知道怎么弄到血清。“
“那你——“
程烈已经冲向管道深处的黑暗，战术靴踩出带着火星的脚印。俞城看到他的背影被应急红灯切成碎片，恍惚间与记忆里某个雪夜重叠。那天他跪在急诊室地上，手里攥着救不回来的枪伤患者，而监控里持枪歹徒正在血泊中抽搐。
苏雨晴的尖叫把他扯回现实。三只类人生物正从通风口倒爬进来，它们的脊椎像节肢动物般反曲，指尖长出森白的骨刺。唐小飞掷出的电磁脉冲手雷在管道里炸开蓝光，那些东西的电子眼顿时爆出火花。
“跑！“程烈折返时半边脸都是血，霰弹枪轰出的钢珠在金属壁上凿出新月形凹痕。俞城抓住苏雨晴的手腕狂奔，身后的啃噬声越来越近，像有无数把骨锯在切割他们的影子。
游泳馆的地下通道灌满污水，漂浮的尸块间游动着荧光色的寄生虫。唐小飞的无人机撞上天花板的瞬间，他们看见了沈瑶。
她蜷缩在防爆门后的监控死角，怀里抱着本《神曲》，但丁的诗句正从她溃烂的嘴角溢出。当手电光照亮她翻卷的指甲盖时，俞城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的脆响——那些甲床里钻出的菌丝，和三天前他在停尸房标本瓶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别过来。“沈瑶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声，像是有人在她颅骨里同步翻译，“它们在听。“
程烈突然对着消防栓开枪。水流喷涌而出的刹那，十八个红外线光点在他们胸口绽开。穿着防化服的士兵从水幕中浮现，枪托上的鹰隼徽章滴着黏液。
“很高兴见到你，程上尉。“领头的人掀开面罩，露出半张机械义眼闪烁的脸，“或者该叫你叛逃者0417？“
苏雨晴的试管滚进污水里。在试剂变黑的瞬间，她终于明白辐射超标的数据意味着什么——这不是病毒泄露，是定向基因武器的活体试验场。而他们，不过是自动校准的靶标。
俞城的手按在沈瑶剧烈震颤的肩胛骨上，触感像抚摸一团正在孵化的虫卵。当他抬头望向通风口时，月光正被成群的黑影蚕食，那些东西展开的膜翼上，布满正在眨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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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烈的霰弹枪抵在机械眼军官的下颌，枪口陷进苍白的皮肤里。污水漫过膝盖，漂浮的尸块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像搁浅在黑色潮汐中的月亮。
“林世渊的狗都学会用香水了？“程烈嗅了嗅空气，硝烟味里混着苦杏仁的气息，“神经毒剂改良版？“
机械眼突然裂成六瓣，露出旋转的枪管。苏雨晴的解剖刀比子弹更快，寒光闪过时，半截电缆带着火花坠入水中。军官的金属喉管发出漏气的嘶鸣：“你们...都是校准参数...“
防爆门突然发出液压装置启动的嗡鸣。沈瑶怀中的《神曲》书页无风自动，泛黄纸张上浮现荧光绿的脉络。俞城看到她的瞳孔正在分裂，像被敲碎的墨色琉璃。
“视网膜脱落是第二阶段体征。“苏雨晴的声音在颤抖，手中的试管渗出紫色烟雾，“但菌丝融合速度超出预期37倍——“
话音未落，沈瑶的咽喉突然裂开一道肉缝。十二对透明触须喷涌而出，每根末端都嵌着半颗人类牙齿。唐小飞的电磁脉冲器砸过去时，那些牙齿正在高频振动，发出《欢乐颂》的旋律。
程烈拽着俞城的后领暴退三米，原先站立的位置被酸液腐蚀出蜂窝状孔洞。机械眼军官的尸体正在溶解，露出胸腔里跳动的蓝色晶核。苏雨晴用镊子夹起晶核的瞬间，整条下水道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自毁程序启动。“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净化协议第14条：清除所有污染源。“
唐小飞的手环投射出全息地图，代表出口的绿色光点正在逐个熄灭。他踹开通风井盖时，一只长满复眼的蝙蝠撞上他的面罩，口器中弹出的针管在防弹玻璃上刮出火星。
“这边！“程烈撞开应急通道的铁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俞城背着沈瑶，感觉她的肋骨正在自己肩胛上生长，某种尖锐的突起物刺破了防护服。
苏雨晴突然将晶核按进消防警报器。随着玻璃碎裂声，喷淋系统降下淡蓝色的雨，水中悬浮的纳米机器人立即开始啃食追兵的防化服。惨叫声中，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军用级噬肉纳米虫，接触氧气后存活时间9.3秒。“
他们冲进生物实验室时，培养舱里的变异生物正在集体撞击玻璃。长着人脸的蜘蛛用指节敲击莫尔斯电码，双头蟒蛇的鳞片间隙渗出乳白色脑脊液。唐小飞切断电源的瞬间，备用能源的幽蓝冷光让所有影子都活了过来。
沈瑶开始剧烈抽搐，她的皮肤像煮沸的蜡油般起伏。俞城将她平放在解剖台上时，手术刀自动从托盘里悬浮起来，刀尖指向她胸口蠕动的肿块。
“别动她！“程烈打飞手术刀，刀刃钉入墙壁时发出琴弦崩断般的颤音，“那是诱变核心，破裂会释放气溶胶孢子。“
苏雨晴的掌上电脑弹出全息投影，基因链模型正在疯狂重组。“不是病毒...“她划开沈瑶的指尖，一滴荧紫色的血珠在空气中凝结成多面体，“他们在她体内植入了纳米打印工厂，每个红细胞都是微型实验室。“
警报声突然转为尖啸。实验室的防爆玻璃外，数十个挂着肉瘤的悬浮舱正在聚合。唐小飞调出监控画面，地下十八层的孵化池里，无数半人半机械的生物正在破茧。
“欢迎参观方舟计划。“机械女声突然变得温柔，“人类进化2.0版本。“
程烈扯开左臂的绷带，露出皮下植入的芯片。当他将芯片插入主控台时，所有显示屏同时播放起加密视频：林世渊站在环形大厅中央，脚下踩着由人体零件拼成的世界地图。
“旧人类是文明的阑尾。“视频里的男人抬起机械义肢，指尖绽放出神经突触状的光丝，“新人类将在血肉与硅基的共生中——“
俞城的手术剪扎进主控台接口，喷涌的电火花组成一幅模糊的路线图。唐小飞用沾血的手指在墙上描摹：“这是通往粒子对撞机的地下隧道，他们用强子束流加速基因突变。“
沈瑶突然坐直身体，她的头骨像花瓣般裂开，露出镶嵌在脑组织中的石英芯片。当她的声带振动时，整栋建筑都在共鸣：“播种已完成97%，母体即将苏醒。“
程烈往霰弹枪里填入特制弹头，暗红色的液体在玻璃管中沸腾：“纳米血清弹，老枪给的临别礼物。“他轰开实验室后墙，露出隐藏的货运电梯，“该去见见我们的造物主了。“
电梯下降时，苏雨晴在记事本上写满公式。当她划掉最后一个变量时，笔尖突然迸出火花：“粒子对撞机不是突变器，是传送门！他们在召唤——“
超重力的压迫感让所有人跪倒在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们看见环形隧道中央悬浮着直径三公里的肉茧，表面血管搏动的频率与沈瑶的脑电波完全同步。肉茧裂开的缝隙里，伸出一根覆盖着古代符文的手指。
唐小飞的电子眼突然淌出血泪，他的视网膜倒映出完全不同的场景：二十四个时区同时爆发血色极光，自由女神像在菌毯中融化，金字塔顶升起血肉组成的卫星天线。
“认知污染...“苏雨晴往鼻腔喷入抑制剂，“不要直视它！“
程烈朝肉茧射出全部血清弹。爆炸激发的电磁脉冲中，俞城看到沈瑶的身体正在光化，她的发丝分解成无数发光的数据流。当最后一颗弹头命中时，肉茧中传出的哭声让所有人的骨髓结出冰碴。
那是六十亿人份的悲鸣。
震动停止时，货运电梯的残骸堆里伸出一只机械手。林世渊的半个身体嵌在肉茧表面，像被琥珀凝固的昆虫：“欢迎参与升格仪式...“他的机械眼突然炸裂，露出后面跳动的脑组织，“你们将成为新纪元的基底细胞。“
俞城握紧沈瑶留下的《神曲》，书页里的荧光脉络此刻组成清晰的星图。当苏雨晴将晶核嵌入星图中央时，对撞机环流管道的蓝光突然转为血红。
“原来但丁的九重地狱...“唐小飞擦去电子眼的血污，“是维度坐标。“
程烈将打空的霰弹枪插回腿套，拔出沾着脑浆的军刀：“该让末日看看，旧人类是怎么赴死的。“
肉茧深处传来远古的咆哮时，俞城想起医学院第一堂课，老教授将解剖刀按在他掌心说过的话：“记住，医生切割肉体，是为了照亮生命的形状。“
而现在，他要切开神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