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小姐不好惹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章 破笼之雀

“咔嗒——”

生锈的锁链终于松开,斑驳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柳恬下意识抬手遮挡突如其来的阳光,久居黑暗的双眼被刺得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春风裹挟着桃李芬芳灌入肺腑,连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在光束中欢快起舞。

(十年了......)

柳恬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透过朦胧泪眼,她看见枝头麻雀正歪头打量自己,羽翼在阳光下泛着金棕色的光。这般鲜活的光景,原主竟被生生剥夺了十年。

“柳小姐这又是闹哪出?”柳登阴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大总管穿着靛青色绸缎长衫,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毒蛇般黏腻冰冷。

柳恬没有回头。她任由春风拂过枯草般的发丝,感受着阳光穿透单薄衣衫带来的暖意。直到柳登不耐烦地咳嗽两声,她才缓缓转身,脏污的裙摆扫过石阶上丛生的青苔。

“我要见父亲。”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惊雷炸响在庭院里。正在洒扫的仆役们纷纷停住动作,连树梢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柳登脸上的假笑凝固了,他眯起三角眼上下打量这个瘦得脱形的姑娘,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老爷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他故意提高声调,好让周围仆役都听见,“再说,你以什么身份求见?”

柳恬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柳登后背窜起一股凉气——那根本不是怯懦庶女该有的神情。少女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像是燃着幽幽鬼火。

“我可以告诉他珍宝的下落。”她向前迈了一步,露出袖中紧握的物件,“还有......钥匙。”

柳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柳恬指缝间漏出的金属冷光,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那是把造型古怪的铜钥匙,匙柄刻着精细的云纹——与老爷书房暗格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这贱人居然真藏着东西!)

在等待通传的间隙,柳恬倚着回廊的朱漆柱子,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主被囚禁的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鲜血淋漓——

六岁那年,她被粗鲁地拖进这座宅院。穿着锦缎的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反复端详,最后失望地松开手:“眼睛像她,可惜是个废物。”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生父柳林海,也是最后一次得到正眼相待。

府中很快流传开消息:老爷接回外室女,是为了追查一件能让人富可敌国的珍宝。有人说是前朝玉玺,有人说是藏宝图,最离奇的说法是能点石成金的仙家法宝。而这一切,都系在那个整日缩在角落的瘦弱女孩身上。

“三小姐又尿裤子了!”粗使婆子们嬉笑着把木桶扣在她头上;“野种也配用瓷碗?”膳房故意给她馊饭;最可怕的是二小姐柳涵,总爱用绣花针扎她的指尖,说这样“伤口看不见,老爷就不会怪罪”。

记忆中最温暖的片段,竟是柴房里那只偷食的老鼠。她省下半块硬馍喂它,小东西就蜷在她掌心取暖。直到某天被柳涵发现,当着她面把老鼠活活踩成肉泥......

“三小姐?”

柳登的声音将柳恬拽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柱子,木屑扎进血肉都浑然不觉。远处跑来个小厮,凑在柳登耳边低语几句。大总管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不情不愿地躬身作揖:

“老爷在会客厅等您。”

会客厅里熏着昂贵的沉水香,紫檀木家具泛着幽光。柳恬赤足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一个个灰黑的脚印。主座上的少女正在品茶,葱白手指捏着霁蓝釉茶盏,腕间金镶玉镯叮咚作响。

“哪来的叫花子?”柳涵捏着绣牡丹的绢帕口鼻,“快轰出去!”

柳恬静静打量着这位“二姐”。柳涵穿着胭脂红遍地金襦裙,发间累丝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妆容精致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与记忆里那个拿针扎人的恶魔判若两人。

“二小姐有所不知。”柳登赔着笑,“这位就是当年......”

“我知道她是谁。”柳恬突然打断,声音沙哑却清晰,“但我相信二姐姐不会计较儿时玩闹。毕竟——”她故意顿了顿,“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会与蝼蚁一般见识?”

茶盏“咔”地磕在案几上。柳涵眯起描画精致的眼睛,突然娇笑起来:“说得是呢。春桃,还不扶三姑娘坐下?”她转头对柳登道:“可得好好招待我这妹妹,瞧这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柳府苛待庶女呢。”

待柳涵摇着团扇离去,柳恬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刚才那番交锋看似平和,实则凶险——柳涵最后那个眼神,分明是在看将死之人。

暮色四合时,柳恬被带到西院一处偏僻厢房。推开门扉的瞬间,她险些笑出声——所谓“精心准备”的住处,不过是间稍大的囚笼罢了。

床帐是洗得发白的青布,茶具缺了角,连铜镜都是模糊不清的劣等货色。唯一比柴房强的,是总算有了扇能透气的窗户。两个粗使丫鬟抱着被褥站在门外,脸上写满不情愿。

“奴婢秋菊/冬梅,奉命来伺候三小姐。”

柳恬盯着她们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扯开秋菊的袖口——腕上赫然戴着原主生母的银镯。那是徐云留给女儿的遗物,当年被柳涵抢去赏给了贴身丫鬟。

“脱下来。”

秋菊涨红了脸:“这、这是二小姐赏的......”

“我说,”柳恬一字一顿道,“脱下来。”

当啷一声,镯子掉在地上。柳恬弯腰拾起时,听见冬梅小声嘀咕:“摆什么主子架子......”她猛地拽住对方头发,强迫其仰起脸来:“再说一遍?”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冬梅疼得眼泪直流,却见这位瘦骨嶙峋的小姐露出森白牙齿:

“记住,从今往后,我房里的东西——”她将银镯在丫鬟眼前晃了晃,“哪怕是一根针,没有我的允许,谁碰谁死。”

浴桶里的水已经换了三遍。柳恬蜷缩在热气氤氲中,看着浑浊的血水从身上一道道伤痕里渗出。最触目惊心的是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间

(柳涵,你等着......)

她攥紧母亲留下的银镯,忽然摸到内侧有凹凸感。对着烛光细看,竟是极小的刻字:“云栖阁地砖下。”

窗外传来打更声。柳恬吹灭蜡烛,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明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至少今夜,她终于能睡在真正的床榻上。朦胧间,似乎听见原主的声音在耳边轻叹: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