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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婚事(11)

在周江义父亲的协调下,让宋晓光直接从辽东省桐县第四中学调到了广海市第九实验中学任职化学老师。这对现年56岁,还差4年满退休年龄的宋晓光来说,绝不仅仅是在晚年迎来职业生涯突破那么简单,还有退休金翻倍。

正常情况下,以宋晓光的教资经历是绝无可能进入广海市教学的,更何况他还即将年满六十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临退休前的最后一博。

难度不可谓不大,但周江义的父亲在两个月内就办到了。

可以想象,其肯定动用了多方人脉,是出了大力的。

而且,周江义的父亲表示,后续还有职称评级等方面的安排,建议宋晓光晚两年退休,在广海市继续深造,如果能评上职称,将会发生质的改变。

“大恩不言谢,亲家,我对您的感激都在酒里了。”

宋晓光端起满满一杯白酒,弯着腰朝周江义父亲敬酒。几年前,宋晓光被诊断为风湿性关节肿大,戒了烟酒,但上次与周江义父母一起吃饭就破了戒,这次更是一上来,饭都没吃一口,直接就喝起了白酒,可见其心情之激动。

“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你们能来广海市,对亦菲也是种照应。”

周江义父亲的一句话便将对宋晓光的恩情转化为了一种相互帮助,使得宋晓光的敬酒显得没那么功利。宋晓光读懂了周江义父亲话中的意思,嘴唇嗫嚅了两下,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敬了周江义的母亲。

在宋晓光和李美玲的先后敬酒之下,饭桌上的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周江义父母对宋晓光和李美玲的尊敬基本都源自宋亦菲,他们很喜欢宋亦菲,喜欢她的礼貌、贴心、学识和修养,爱屋及乌,对宋亦菲的父母也是发自内心地尊重,觉得他们能够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子女,自身肯定也不会差。

宋亦菲将父母一言一行中对周家人近乎卑微的敬意全都看在了眼里,上一次双方吃饭更多的是一种性格方面的试探,这一次,更像是某种应酬。

宋亦菲能理解父母有这种心态的原因,她对周江义的父母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她更善于隐藏,不那么外露而已。她在席间充当着双方的粘合剂,尽量将刚才那条短信抛诸脑后,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在冷场时适当地抛出话题,在尴尬时以小幽默化解,照顾到多方情绪,使得饭桌上的气氛一直很热烈。

他们的婚礼场地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广海市一家专做婚宴的酒店内,户内户外结合,酒店低调而奢华,许多有权势人家的婚礼都是在那里举办的,据说该酒店每周只举办一场婚礼,为的是将那个婚礼筹备到尽善尽美,从外部基本订不到日期,都是从内部拿到的名额。宋亦菲上网查了查,不包含其他婚礼内容,光是酒席,每一桌就是5988元起,周江义母亲说他们初步定了80桌。

宋亦菲没有朋友,她老家的亲戚就算给订上来回的飞机票,能来的也就十几个人。她这边的人满打满算能坐满一桌,剩下的79桌,都是周江义家的。

她倒没有心里不舒服,相反,她觉得这样很好,可以让她借助这一场婚礼,真正看清并认识到周家人在广海市,乃至全国的实力,也能让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认识一下她这个刚嫁入周家的新娘子,为以后的人脉拓展铺垫道路。

就在众人为预祝婚礼的成功举办而集体举杯时,包间门被打开,坐在主位上,面朝门口的周江义父亲率先看到了门外探进来的一颗脑袋。

“你找谁?”周江义父亲开口问道。

当宋亦菲扭头去望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进来了,待看清其面容,她不由轻呼出声。那人穿一件不合时宜的宽大衬衣,头发蓬乱,面皮发黑,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弓着腰,目光瑟缩,神情紧张,不是别人,正是冯悦然的养母。

“我找她……”冯悦然的养母看见她后,抬起手,指了指。

“哦,亦菲,是找你的吗?”周江义父亲放下了酒杯。

“阿姨,你怎么来了。”宋亦菲先以惊喜的语气说了一声,然后对着周江义父亲说,“是老家那边的,应该是正好来广海市吧,可能恰好看见我了。”

她走向冯悦然的养母,面带微笑地握住她的手:“阿姨,咱们到外面说吧。”

冯悦然养母甩开了她的手,目光环顾一圈,最后落在了宋晓光和李美玲脸上,望着他们说:“咱们见过的……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宋晓光和李美玲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但从他们一瞬间严肃下来的神情来看,显然是认出来了,毕竟不久前,此人就曾出现过一次。

宋亦菲朝着李美玲眨了下眼睛,说道:“这是胡阿姨啊。”

李美玲嘴里嗯嗯啊啊了一阵,用方言和宋晓光说着什么。

宋亦菲瞅准空隙,压低声音,在冯悦然养母耳边低声说:“有事出去说。”

冯悦然养母盯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反而往前踏了两步。

宋亦菲侧身站着:“你要敢在这里捣乱,我保证你什么都得不到。”

冯悦然养母朝着餐桌上的几人道:“打扰了,我只是想找亦菲聊点事……”

说完后,转身走了出去。宋亦菲朝着周家父母微笑示意,然后跟了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两人来到角落后,宋亦菲厉声问道。

饶是她反应迅速,心理素质过硬,刚才那几分钟里额头上还是冒出了冷汗。

“我白天就跟你说过了啊,悦然的父亲尿毒症,我们缺钱治病,我问你借钱,你不借,可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有钱人,我没其他办法,只能来找你啦。”

冯悦然养母摊开双手,露出一副无赖摸样,这让宋亦菲产生了似曾相识之感。十年过去了,冯悦然养母苍老了许多,但那副惹人厌的嘴脸依旧如初。

“我和你根本就没关系,你一直找我干什么。”

“不是吧……当年在你家,悦然问我知不知道你替考的事,我可是说了没有,但实际是替考了的,当时我要是说出来,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你在胡说些什么!”

“悦然自那以后,十年都没回过家,起初我是不信的,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事实都已经无法再改变,不过我还保留了一些你们当初替考的证据,比如作业本,不知道现在拿出来还有没有用哦。”

宋亦菲意识到这事必须尽快解决,甚至都留不到明后天了,现在就得解决。她倒不是害怕冯悦然养母说出她的秘密,毕竟缺乏实证,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作业本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但她不想在周江义父母面前留下哪怕一丁点瑕疵,更不想因为和冯悦然养母发生争执而让自己的形象受损。

“你想借多少钱?”

“五……六万。”

“到底多少?”

“十万,就十万。”

“你怎么保证拿到钱之后永远不再出现?”

“我发誓,我绝对——”

“发誓没用。这笔钱本来就是我借给你的,这样吧,你打一个借条,然后我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给你打一万块钱,直到打满十万,没问题吧。”

冯悦然养母显然没想到这一招,一时愣住。

“借条每个月写一张,你收到钱之后写借条寄给我,我再给你打下一个月的。”

“什么时候还呢?”

“打满十万后,再过一年开始还,也是分期,每期多少你来定。”

“这样啊……”冯悦然养母挠了挠头。

宋亦菲知道,冯悦然养母根本就不想还这笔钱,当然她也没想真要,但有了借条,就有了把柄,也有了法律依据,后面冯悦然的养母再想搞事,就得掂量掂量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婚礼顺利举办,家庭步入正轨,事业起步之后,冯悦然养母再来找她,也搅不起什么波澜了。

“你要连这条件都不答应,那就不是借钱,而是抢钱了。”

“没利息吧……“

“肯定没有。”

“那行,你现在就给我打钱,先打两万。”

宋亦菲问饭店借了纸、笔、印泥,冯悦然养母按照她的描述,写下了一张借条,签了名字,按下手印,然后宋亦菲给其银行卡里转了两万元。

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提醒,宋亦菲一阵头疼,最近这段时间,花了太多钱,几乎把过去几年的积蓄都花完了,但不管怎样,至少要把局面控制住。她要求冯悦然养母回去后,立刻将作业本之类的销毁,其同意了。

“现在,去包间里向他们道歉。”宋亦菲将借条收起,“态度好一点。”

拿了钱,冯悦然养母换了副面孔,和宋亦菲一起返回包间,先说了自己是跟老乡来这里干保洁的,但家里出了点事,要赶回去,今天是最后一天,恰好看见了宋亦菲,就过来打个招呼,再次为刚才的冒失道歉后,这才离开。

晚宴因为这个意外的出现而没那么完美,但好在收尾还不错。

从周江义父母的神情中,并未看出明显的疑虑。

回家途中,周江义也没提起此事,一直在说伴郎的事。

“你说我到底是请六个伴郎,还是八个呢,我初中同学两个,高中同学两个,大学同学两个,还有国外的朋友也要来,还有发小,真愁人。”

“都安排上吧,毕竟他们都是你很好的朋友。”

“真的吗?不会太多了嘛。”

“不会的,多多益善。”

“你的伴娘找好了吗?”

“我……”

她找不到伴娘。在婚礼筹备之前,她就将所有认识的女性想了一遍,也尝试着联系了几个,但对方都婉拒了。截止到今天,二十八岁的她,无论是在人生中的哪个阶段,都没有要好的朋友,哪怕是虚假的友谊也没有。

“我朋友没那么多,就安排两三个吧。”她笑着说,“主要以你为主。”

“行,八个就八个!”周江义情绪高昂,用力拍了一下双手。

两人回到家,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快递纸盒。

宋亦菲看见纸盒,立刻心生警觉,快步上前,发现纸盒上的寄件人正是冯悦然,正是那个号码,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和走过来的周江义对视了一眼。

“这诈骗犯真是无孔不入,要不报警吧。”周江义眉头皱起。

“现在报警没用,因为对方还没真正要钱呢。”宋亦菲打开了门,将快递随意地放在了鞋柜上,她想看看周江义会不会拆,如果周江义不拆,她再自己单独拆,谁知周江义换了鞋之后,立马将纸盒抱进客厅,用剪刀拆开了。

纸盒内有一封信,信里有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中是两个小女孩,长相一样,但穿着不同,发型不同,手腕上缠着不同颜色的细绳,站在一栋灰色楼前,手拉着手,神情紧张地看着前方。

“诈骗犯怎么会寄这种东西?”周江义好奇地将照片举起来。

宋亦菲早已凑过去,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她就想起来了,这是她和妹妹进入孤儿院的第二个月,院长在生活楼前给她们拍下的照片。

“就是故弄玄虚。”宋亦菲装作不在意,坐在沙发上,拿出了手机。

“不过……这个小女孩我怎么觉着有点眼熟呢。”周江义凑近照片。

“估计是利用AI生成的吧,说不定还结合了我的摸样呢。”宋亦菲翻看着手机上的杂乱信息,眼睛盯着屏幕,注意力却全在周江义身上,她需要根据周江义的实时反应来决定自己该怎么解释、安抚、糊弄。

“你还别说,最近还真有这种骗术,我看AI大热,也不是啥好事,别的不说,就说那个智驾,我一开始就觉得肯定会出事,你看吧,昨天的新闻,智驾导致车毁人亡。”周江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放下照片,昂着脖子说,“我就不喜欢电车,油车多带劲啊,加速的时候那种轰鸣声,才是驾驶的灵魂啊。要喜欢智驾,直接去坐地铁好啦,开什么车啊,你说是不是?”

“我也觉得油车更具驾驶感,但电车也有电车的好处,不能一概而论。”宋亦菲先是同意,然后才抛出另外的观点,这样才能更好地激发周江义的表达欲。

果然,周江义在宋亦菲的引导下,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起来。

正讲到兴头上,宋亦菲的手机震动响了。

看到号码的一瞬间,宋亦菲全身打了个寒颤。

她将手机捏在手里,起身走入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接听了电话。

“姐,你不该骗我的。”

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怨恨。

声音入耳的刹那,宋亦菲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姐,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把钱放在601,我要的是一百万,不是五万,否则,一周后,所有人都会看到你的真面目。那段语音,你应该听过了吧。”

她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张开嘴,支吾了两声,没说出话。

门外,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响起,周江义走到了洗手间门前。

也就在这时,手机对面播放了那段语音。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自己不珍惜,是你自己——】

周江义推开了没有反锁的洗手间门,径直走到洗脸池前,观察自己的脸。

“照我说啊,这电车和油车背后实际是货币之争,是以石油为主导的美元之争——”周江义瞄了宋亦菲一眼,“咦,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是有点。”宋亦菲深吸一口气,面露痛苦神色,将手机紧紧捂在小腹处。

“要不明天去医院看看?”周江义一脸关切,“上次你也是饭后肚子疼。”

“是大姨妈要来了。”她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尴尬的苦笑。

“好吧。”周江义耸了耸肩,缓步走出洗手间,带上了门。

宋亦菲看见来电已经挂断,她立刻回拨,提示无法接通。

她站在洗脸池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嘴唇发青,面色苍白如纸。

一条水线自上而下滑落,将镜面一分为二,也将她的脸一切为二。

“姐,你不该骗我的。”

这句话在耳畔回响。

分不清是从前,还是现在。

忽然,她的心里一阵刺痛。

她捂着心口,跪倒在了地上。

记忆的潮水淹没而来,全身冒出一层潮湿粘稠的虚汗。

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窒息感,呼吸变得困难,仿似所有空气都被抽离,只剩下胸口沉重的压迫感。那种感觉——那种被压抑多年的感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