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滑稽的结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伴随着呼吸打在听筒上的“沙沙”声,加利埃尼将军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授权发动进攻,李维·古尔梅隆,我希望你能成为法伦丹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法伦丹万岁。”
李维深深吸了一口气,此刻整个指挥室内都安静下来,空气凝固如铅。
他的目光巡视着面前巨大的地图,代表着“雷霆计划”各支利箭的在巨大的作战地图上穿插,只剩最后一步,巨大的包围圈就能形成,法伦丹所有军事力量都会在他的计划下成为刺向普德尔的一支利剑。
通讯电台的电流嘶嘶声与参谋们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有一种濒临断裂的紧绷感。
窗外,普德尔空袭的爆炸声越来越近,震得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
李维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在这历史性的一刻,他缓缓吐出一个沉稳有力的音节:“法伦丹万岁,雷霆计划开始。”
“将军,我们能成功吗?”德普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虽然李维肩上的军衔依旧是中校,晋升上校的命令已经从军部发出,可这些作战指挥室内的年轻军官,都将他视为一位真正的,能够拯救法伦丹的将军。
“咚咚咚!”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位通讯兵竭尽全力地呼喊,“不列塔尼亚,不列塔尼亚攻入诺曼底了!皇帝陛下即将发表全国讲话!”
李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忽然闯入的通讯兵,脑袋里轰然一炸。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指挥部附近响起,剧烈的震动让电话听筒脱手而出。
“为什么?”李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几乎在同一瞬间,指挥室内所有的收音机,城市各处残存的高音喇叭,乃至司令部墙上的有线广播——
那是法伦丹第二帝国皇帝,路易·菲利普·拿破仑,通过全国广播发出的宣告。声音不再有往日的威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令人作呕的妥协:
“法伦丹的臣民们……英勇却饱受战争摧残的士兵们……我,你们的皇帝,怀着……无比沉痛与对子民无限怜悯的心情……向你们宣告……”
“持续四年的战争,已让伟大的法伦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们的麦田燃烧,我们的人民在废墟中挨饿,我们英勇的勇士在无谓地倒下……为了……为了阻止这无休止的屠戮,为了保存法伦丹文明最后的火种……”
“我,以法伦丹和新西兰国王,北非苏丹和印加皇帝,及所有法伦丹子民守护者的名义,决定……接受普德尔第二帝国与不列塔尼亚王国提出的……最终停战条件……”
“我命令!法伦丹陆海空三军所有单位……立即停止一切敌对行动!放下武器!向……向当面的普德尔及不列塔尼亚军队……无条件投降!”
“此令……即刻生效!……路易·菲利普·拿破仑。”
广播结束的电流嘶嘶声,成了压垮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丹枫城防司令部。时间仿佛被冻结。参谋们拿着文件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德普张着嘴,泪水滑落脖颈却毫无知觉;所有盯着地图、电台、电话的人,动作都凝固成了绝望的雕塑。
窗外,连绵不绝的炮火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肆无忌惮、如同庆祝胜利般的爆炸轰鸣——但无一落在丹枫城。
那是普德尔人在狂喜地确认投降消息后,肆意的宣泄,但他们至少遵守了文明世界的底线,不再对投降的军队发动进攻。
李维挺拔的身躯晃了晃,几乎要倒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指挥室里那一张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震惊、茫然、最终化为死灰般绝望的脸孔。
他精心策划的“雷霆”,那足以埋葬普德尔数十万精锐、扭转整个战争乾坤的致命一击,那无数用鲜血和生命铺垫、等待最后的胜利……
如泡泡般破碎了……被自己效忠的皇帝,用一纸屈辱到骨髓的投降令,亲手扼杀!
就算不列塔尼亚进攻诺曼底,这不是法伦丹如此轻易投降的理由!
法伦丹的投降,意味着不列塔尼亚完成了它所有的战略目的——拿到法伦丹占据的新西兰和半个印加等殖民地,打散他颇为忌惮地世界第二海军和第一陆军。
甚至留下了法伦丹本身和普德尔继续消耗。
“公共事务直觉”获得的指引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呵…呵呵呵……”李维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破碎、如同夜枭悲鸣般的低笑。
他蓝色的眼眸深处,神秘剧烈翻涌,那名为“不可腐蚀者”的道途一点点黯淡。
【永恒沉寂的中央,你仍将熠熠生辉lv20】
【一切精神层面的攻击对你无效】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丧钟,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回荡。
然而,在远离崩溃的指挥中枢,在那被皇帝诏书抛弃的前线,在“口袋”即将合拢的死亡之地,另一种疯狂正在上演。
埃阿斯·加西亚少将脸上混杂着硝烟、泪水和近乎癫狂的执拗。皇帝的广播通过战地电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卢森前线。周围的士兵们停下了动作,茫然、愤怒、屈辱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但他猛地拔出佩枪,对着天空连开三枪,嘶哑的吼声压过了广播的回音:
“都**聋了吗?!总攻命令已经下达!‘雷霆’计划,执行!执行!!”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皇帝投降了!但法伦丹没有!看看你们身后!是丹枫!是我们的家!现在放下枪,普德尔的铁蹄会碾过那里,碾过你们的父母妻儿!这道命令,”他指着自己耳机,“是加利埃尼将军和李维中校的最后命令!是我们唯一能为法伦丹争取尊严的机会!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法伦丹!进攻——!!!”
一种悲壮的、近乎自杀的狂热被点燃了。被抛弃的愤怒,对家园沦陷的恐惧,以及军人最后一丝不甘的荣誉感,驱使着这些被祖国背叛的士兵。通讯被切断,后援已无望,他们成了汪洋中的孤岛。但命令还在!雷霆计划还在!
信号弹带着决绝的尾焰升上灰暗的天空。
刹那间,大地轰鸣!隐藏在卢森和曼恩山丘、森林中的法伦丹装甲集群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撕开伪装,喷吐着火焰冲向正在狂欢购中的普德尔大军侧翼。
天空中,法伦丹的轰炸机群如鹰隼般俯冲下来,无视了后方混乱的停火命令,将死亡之雨精准地倾泻在普德尔军队密集的集结地、辎重车队和炮兵阵地上。
甚至,还有打光了弹药的轰炸机带着决绝冲向地面,溅起一片火光。
普德尔人完全懵了。他们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的狂喜和法伦丹投降的确认中,军官们甚至开始讨论如何“体面”地接收俘虏。突如其来的、来自侧后方的毁灭性打击,将他们彻底打入了地狱。
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普德尔士兵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咒骂与法伦丹士兵沉默而疯狂的冲锋呐喊交织在一起。
这是战争最真实最丑陋的模样,没有什么骑士精神,真理和公义,只有无谓的宣泄和仇恨,失去了精神支柱支柱的法伦丹军队以绝望和自杀式的攻击毁灭着普德尔人,也毁灭着自己。
埃阿斯·加西亚站在一辆燃烧的装甲车残骸上,挥舞着残破的军旗,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每一次冲锋,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倾泻在这片土地上。炮火映红了他年轻而扭曲的脸庞,宛如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恶魔。
这场违背了皇帝意志、注定不会被历史承认的“雷霆”反击,仅仅持续了三个小时。当埃阿斯·加西亚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被数倍于己普德尔增援部队重重包围时,西欧平原上那片三角区域已化为一片焦土炼狱。
浓烟遮蔽了天空,大地被鲜血浸透,扭曲的钢铁残骸和无数残缺的尸体堆积如山。
普德尔人和法伦丹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连同他们最先进的装备和不可一世的野心,永远埋葬在了这个被生命点燃的坟场。
然而,残余的法伦丹的士兵们,成建制地消失在了普德尔人暴怒的报复性枪杀中。
人类最残忍,最兽性的屠杀和报复发生在这里。
发生在卢森和曼恩,这两块原本属于法伦丹的土地上。
......
丹枫,这座千年古城,在皇帝投降诏书下达的那一刻,就彻底进入了混乱。
象征法伦丹荣耀的黑金狮子旗被粗暴地扯下,扔进泥泞,取而代之的是普德尔冰冷的铁十字旗,飘扬在市政厅、国会大厦、甚至卢浮宫的穹顶之上。
警察和宪兵都被解除武装,维持秩序的变成了普德尔占领军冷酷的枪口。一个拒不交出配枪的警长刚刚才被射杀,零星的抵抗枪声在城市的角落响起,随即被更猛烈的镇压火力淹没,只留下断壁残垣和斑驳血迹。
因为连续几年的战争和不列塔尼亚的封锁,工厂失去原料和市场,陷入停工,银行挤兑潮冲垮了最后的信用体系。
法伦丹投降的消息只是刚刚放出,法郎的价值在几小时内如同雪崩般坍塌。恶性通货膨胀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一切。
清晨还能买一条面包的钱,到了傍晚可能连一片面包屑都买不到。市民们茫然地在商店前挥舞一文不值的钞票,却只能在商店前绝望徘徊。
于是秩序很快崩溃,抢劫和枪击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还伴随着丹枫女人的哭泣——她们不得不从普德尔军队那里得到一些面包。
对军人而言,皇帝的投降是比任何战场失败都更彻底的毁灭性打击。曾经骄傲的国防军士兵被勒令缴械,排着屈辱的长队,领到几张迅速贬成废纸的遣散费,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混乱的街头。
军官俱乐部里,昔日谈论战术与荣耀的地方,如今弥漫着劣质酒精和绝望的气息,自杀的枪声不时响起。
罗伯特·德·洛林上将绝望又屈辱地交出佩剑,便将自己反锁在书房。
加利埃尼将军“重病”的消息传来,街头巷尾流传着“刀刺在背”的传说——并非来自敌人,而是来自他们宣誓效忠的最高统治者。军人的荣誉、忠诚、牺牲,所有支撑他们浴血奋战四年的信念基石,在皇帝的背叛面前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李维·古尔梅隆像一个幽灵,行走在丹枫的废墟与混乱中。
他脱下了曾经那身骄傲的法伦丹军装,换上了朴素的便服,但挺直的脊梁和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的火焰,让他与周围麻木绝望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目睹普德尔士兵当街殴打一名老人,只因为他在他们经过时咒骂了一句“普德尔鬼子”;他经过挤满伤残退伍军人的地下酒馆,听着他们醉醺醺地咒骂皇帝、咒骂保皇党、咒骂这不公的命运。
他又去了保密局,在大门前驻足良久,那里曾是国家神秘力量的象征,如今只剩下被搬空的实验室和散落一地的符文图纸。
莱特·查芒也消失了,原本热闹的阿瓦隆冷冷清清,李维甚至发现了属于普德尔的神秘学非凡者,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李维无声地离开了那里。
然后,他路过一个被饥饿人群挤塌的救济站。
混乱中,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孩被踩踏在地,怀里死死护着半块发霉的黑面包,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冰冷世界的恐惧和不解。
士兵粗暴地驱散人群,像拖拽破布娃娃一样将女孩拖走——她还是没保住那半块面板,沾满泥土的面包滚落进肮脏的阴沟。
李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插在旧大衣口袋里的手,却死死握紧了冰冷的枪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镜片后的蓝眸深处,心绪如火山熔岩在剧烈翻腾,一个冰冷、清晰、仿佛来自深渊的声音在他心底盖过了所有的一切。
“一个腐朽的政权保护不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