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重生合卺毒
红烛炸开细微的碎响,烛泪混着血似的胭脂,从鎏金烛台上淌下来,凝成厚厚的蜡壳。
沈衔玉盯着眼前这对白玉杯。
薄薄的杯沿抵着她冰凉的指尖,杯里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着,在满室红光里映出自己戴着沉重凤冠的影子。几点未化尽的粉色粉末在酒里浮沉,细得像碾碎了的骨粉。
喉头猛地泛起一股剧烈的铁锈味——不是错觉,是骨头深处扎出来的记忆。
就是这杯合卺酒,滚烫的穿肠毒汁一路往下烧,生生把下腹都烧成灰烬。三年后,那纸休书才落到她手里,把她和整个沈家砸落深渊。胞弟淹死在侯府荷花池里,父亲白绫挂在诏狱潮湿的横梁,而她自己……被柳氏那个女人亲自动手,剜去眼睛,割断舌头,砍去四肢,塞进坛子,做成了活生生的人彘,最后扔进乱葬岗。野狗啃着那半截残躯时,谢临那顶迎娶苏婉的八抬大红喜轿,正从她零落的头骨上轧过去!
“夫人,该饮合卺酒了。”
温软甜腻的嗓音贴着耳朵响起,金镶玉的长护甲擦着白玉杯沿滑过,指环上一颗艳红的玛瑙,像一颗浑圆的血滴子,悬在心尖。
沈衔玉骤然抬眼。
凤冠上垂落的珠帘叮咚一阵乱响,细碎又刺耳,硬生生割开了这方寸囍室里死水般的沉寂。
喜床尽头,一身玄金婚服的男人,正端坐在那里。烛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刀裁似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映不进那双眼底半分暖意。镇北侯谢临——用三书六礼把她娶进门的新婚夫君,也是前世把沈家最后一条命脉活活扼杀的刽子手!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沈衔玉脸上。那双眼睛深处,只有沉沉的墨色,像结了冰的深潭。沈衔玉的心口,被那目光剜出一个无声的血窟窿,冰凉的风倒灌进去,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腥气。
忽然,腕上传来一阵近乎灼烫的热意!
是那只贴身戴着的羊脂白玉镯子。前世,这镯子早就和她被斩断的右手一起,不知被野狗叼去了哪个角落。可现在……她难以置信地微微屈了屈右手五指,指节灵活,掌纹温热,断腕的记忆分明还在骨缝里抽搐,这手臂却完好如初!
「悔悟值系统绑定——」
冰冷刻板的机械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她颅骨深处炸开!
「目标:谢临(身份:镇北侯)」
「当前悔悟值:0(目标个体痛苦、悔恨、疑惑等负面情绪浓度累计至100点,可解锁《毒经》全册及对应权限)」
系统提示音冰冷切割着思维的同时,沈衔玉眼角的余光瞥见,谢临正拿着一条素净的雪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横放在膝头的佩剑。雪亮锋利的剑身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像毒蛇的鳞片。那光刺进眼底,前世一模一样的寒芒就卷土重来——这把剑是如何洞穿她幼弟的胸膛?血喷出来的时候,溅在这冰冷的锋刃上,滚烫的,也是冰冷的!
“妹妹……”沈衔玉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她抬起眼,直视着递酒过来的苏婉,脸上那层新嫁娘特有的羞怯和紧张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层白惨惨的壳子。“你这手,抖得我心慌啊。”
电光石火!
就在苏婉那甜美的笑容刚在唇角凝固的刹那,沈衔玉的左手如同捕捉猎物的灵蛇般疾探而出,一把死死扣住了对方递杯的手腕!那力道之大,指节瞬间掐进苏婉腕上娇嫩的皮肉里。
苏婉甚至来不及痛呼,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抵抗的巨力猛地一带,天旋地转!她纤细的身体被这股力道带得往前一倾,手中那杯本该由新娘饮下的合卺酒,被沈衔玉闪电般换到了自己唇边。
“这杯清甜佳酿,”沈衔玉脸上挤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声音冷得像墓穴里的风,“敬你七年来日日夜夜,对我沈家、对我沈衔玉的‘照拂’之恩!”
琥珀色的液体被一股脑强行灌入苏婉惊恐张大的口中!
“毒妇!”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谢临的身影快得像一道撕裂光影的黑风,带着磅礴的怒意,一掌已挟雷霆之势朝着沈衔玉的头顶劈来!劲风凌厉,吹得沈衔玉凤冠上的珠帘剧烈狂舞,劈啪作响。
她不闪,不避!
甚至微微侧过脸,用自己还戴着华丽金镶玉护甲的右肩迎向那开山裂石般的一掌!
“砰——!”
沉重的闷响在静室里爆开。
沈衔玉喉头一甜,腥热的血瞬间涌上咽喉。但她非但没被击倒,反而借着这股沛然的掌力,像个断了线的纸鸢般向后倒飞出去!
哗啦——!
珠玉崩碎!沉重的赤金累丝凤冠在她倒掠中飞脱出去,狠狠砸在描金喜字墙上,翠玉珠宝迸裂四射,如一场昂贵的骤雨散落满堂红毡。
沈衔玉单薄的身子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止住去势,震得背后一片生疼。唇角溢出一线蜿蜒的血痕,她却不擦,任由那抹刺目的红染在惨白的下唇上。
脑海里仿佛有一层金箔被这狠烈一掌彻底击穿!
清脆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疯狂跳闪。
「检测到目标:谢临,因极度震怒,情绪波动剧烈……“怒”之悔悟值+10」
「符合条件,基础权限解锁:《金针术·卷一》」
海量的、纷乱的、细密繁复到足以让人炸开的医术药理、人体奥秘,如同无数条带着尖刺的毒藤,瞬间冲破某种无形的封印,狠狠扎入她的意识深处!根须野蛮地向下钻透,在剧痛中与她的思想血管般纠缠疯长!
这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击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但那眩晕仅仅持续了一瞬,再抬眼时,一双漆黑的瞳孔深处,已是幽深如井。她看着那个捂着肚子蜷缩在地毯上的苏婉,那温婉娴静的美人此刻正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嚎叫,精致的发髻散乱,脸上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掐着腹部,像一条在滚油里扭动的虾米。
沈衔玉染血的嘴角却一点点向上扯,最终牵出一个近乎疯狂的、裂到耳根的笑容。
“侯爷,”她盯着那张怒意勃发的俊脸,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您不如猜猜看,这喝下去会让人永世断子绝孙的好药……真正是谁的手笔?”
“姐姐!你为何……为何要害我!啊——好痛啊!侯爷……救我……这酒!酒里有……”苏婉哭得肝肠寸断,发髻彻底散了,一张精心描绘过的美人脸涕泪糊成一团,狼狈地爬到谢临脚边,用尽力气去拽他玄金色绣着暗蟒纹的衣摆,像抓着一根救命浮木。
冰冷的剑锋无声无息地递了过来,精准地抵在沈衔玉纤细脆弱的咽喉。
剑尖传来的寒意激得她颈间皮肤瞬间冒起细小的颗粒。她被迫微微后仰着头,露出天鹅般优雅却此刻显得脆弱无比的颈线。
然而,就在剑尖触及皮肤的刹那,谢临持剑的手腕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那双总是被漠然笼罩的寒潭般的黑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紧紧锁着沈衔玉的眼睛。烛光跳跃在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里面翻涌的刻骨恨意、尸山血海般的戾气,比他在北疆尸堆里爬出来时见过的任何老兵的杀气都要更浓烈、更纯粹、更刻骨!
这……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刚被抬进门的商户孤女眼中!一丝极其隐晦的疑惑,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冷硬的心底荡开微澜。
「检测到目标:谢临,因惊疑不定,对既定认知产生动摇……“疑”之悔悟值+5」
「符合条件,解锁局部精细人体穴位图谱(当前区域:足三里穴、膻中穴)」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在沈衔玉脑海掠过。沈衔玉喉间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冷笑,像是被砂砾摩擦挤压出来的气音。她抬起手,动作很慢,像拂去一片落花,轻轻抚过颈间被剑尖压出来的一道浅浅、却沁出血珠的划痕。
那涂着丹蔻、此刻染了血污更显艳红的食指指尖,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令人心悸的轨迹,不偏不倚地点在谢临玄黑婚袍下的心口位置。
“穿心剑,剜眼刀……”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耳膜,“侯爷今日给的这份‘新婚厚礼’……”
指尖猛地用力下压!坚硬的指甲隔着层层锦缎刺绣,狠狠抠进他健硕的胸膛肌理,仿佛要隔着血肉骨骼抓住那颗冰冷跳动着的心脏!
“妾身,”沈衔玉唇边绽出带着血腥气的狞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定会替您收好了!待它日‘吉时’,连本带利,百倍奉还——!!”
“刺啦——!”
一声裂帛锐响,骤然撕裂了满堂死寂!
赤红如血的繁复嫁衣被她猛地从肩头狠狠撕下!那团燃烧着诅咒和仇恨的红,像一摊被泼洒出去的、绝望而粘稠的鲜血,又像一面招魂索命的幡旗,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向那张铺着大红锦被、绣着百子千孙图的喜床!
赤金盘螭帐钩被撞得一晃,金流苏乱颤。
满堂的木偶终于被这声裂帛惊醒了。候在两旁的喜婆、仆妇们,脸上那训练有素的喜庆笑容彻底僵死,眼珠子惊恐地瞪着这个披头散发、只着素白中衣、赤着雪足站在冰冷地砖上的新夫人。
沈衔玉的视线扫过满场惊愕呆滞的面孔,扫过床上那片刺眼的红,最后落在谢临那双因暴怒和难以置信而压抑得通红的眼睛深处。她嘴角勾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冰冷彻骨的弧度,再没有半分留恋,猛地转身。
雪白素衣的下摆拂过沾着蜡泪和碎玉的红毡,赤足踩踏着一地狼藉的珍珠、碎玉和红烛泪。那纤细的身影,决绝而挺拔,像一株风雪里被强行催开的梅,踏着碎琼乱玉,一步步走向门口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色。
吱呀——
沉重的柴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泥墙上,震落几缕积年的灰尘。
三更梆子的余音还残留在死寂的空气里。
“嗬,什么玩意儿?还当自己飞上枝头了?一个商户人家死绝了户的破落户丫头,也配给咱们侯爷冲喜?冲喜都冲出一身骚!”
“就是,天生带衰的命!克父克母克全家,谁沾上谁倒霉!侯爷能忍她三天?早晚一张休书扔脸上!到时候怕是比乱葬岗的野狗还不如……”
窗外压得极低的议论声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讥笑,像蛇一样贴着门缝、墙缝钻进来,在弥漫着腐朽木头和陈年稻草气味的柴房里爬行,钻进沈衔玉的耳朵里。
死绝了户……冲喜……休书……乱葬岗……
每一个词都如同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记忆的疮痍。
沈衔玉靠在一垛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干草堆上。这间狭小、低矮、四壁透风的柴房就是她的“洞房”。透过破窗棂缝隙照进来的月光,稀薄惨白,吝啬地铺在她脚边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勾勒出她素白中衣单薄的轮廓。
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腕间。
那只羊脂白玉的镯子,此刻温驯地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像一块寻常的、没什么活气的死玉。
白天那股几乎要将骨头都烧化了的灼烫感早已散去,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疲倦的、温吞的暖意。但这感觉是虚假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死寂。
白天的一幕幕在脑中疯狂闪回。苏婉灌下毒酒后那痛苦扭曲的嘴脸,谢临抵在她喉间那柄冰冷彻骨的长剑,柳氏那副假作惊慌实则得意洋洋的伪善面容……每一个画面都淬着剧毒。
更深的黑暗里蛰伏着更冷的怨毒。
玉镯?这东西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前世,在她被柳氏毒瞎双眼后,这只镯子就被柳氏生生从她脱臼变形的手腕上撸走,转眼就戴在了苏婉那白皙娇嫩的手腕上。
恨意,如同蛰伏已久的火山熔浆,再次从五脏六腑深处翻腾起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
不行。这一次,绝不能被他们再次打入无间地狱。绝对不行!
一个几乎疯狂的念头像毒草一样窜出。
她缓缓抬起右手,摸向散乱发髻间唯一还残留的一根金簪——那本是今日洞房之夜,用以固定凤冠凤钗的陪嫁之物。簪身细长坚硬,簪尖锐利如针!
没有丝毫犹豫!
沈衔玉眼神一厉,五指猛地攥紧簪身,朝着自己左侧肩膀下方——靠近心脏更近一点的位置——狠绝地、笔直地、用尽全力扎了下去!
噗嗤!
利刃没入皮肉的闷响清晰无比地在这狭小空间里炸开!尖锐到极致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针,瞬间贯穿皮肉骨髓,凶狠地搅动着她的神经末梢!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额角冷汗瞬间迸出,身体因为那剧烈的痛楚本能地痉挛蜷缩起来。
「检测到宿主本体遭受非致命性贯穿伤害!痛觉等级:S级!」
「暴击触发机制激活!正在强制转移同等级痛苦体验——」
「定位:目标个体‘谢临’」
一连串尖锐到几乎刺破耳膜的电子提示音在沈衔玉的脑海深处疯狂叫嚣!伴随着这声音,一种更强烈的、冰冷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吸走的剧痛感从心脏位置猛地抽出去!肩头的伤口还火辣辣地烧灼着,但刚刚还占据全部意识的灭顶痛感,陡然间消失了大半!
正院寝室。
“轰隆——!!”
一声如同百斤巨石砸落的巨响!
梨花木精雕的案几被一股沛然无匹的力道猛地掀翻!案上搁着的玉碗、青铜镇纸、名贵笔墨纸砚哗啦啦砸落一地,摔得粉碎!
正褪去外袍,眉头紧锁坐在床边按着额角的谢临,只觉得心口仿佛毫无防备地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来!那绝不是内伤反噬那种闷痛,是清晰的、冰冷的、带着极致绝望和无边仇恨的锐痛!他喉头猛地一甜!眼前瞬间被猩红覆盖!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混着无法压抑的浓重血腥味,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赤红的血雾喷溅在那张价值连城的紫檀木书案上,喷溅在他仅着白色中衣的胸前,染出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梅花!
「目标个体谢临心脏区域遭受剧烈精神穿刺式‘痛感’冲击!峰值突破S级!」
「痛觉模块严重过载!情绪模块紊乱!」
「判定:“痛”之悔悟值暴增!!+30点!」
「恭喜宿主!首次单次悔悟值突破30点临界值!」
「里程碑奖励解锁:悔悟值商城随机抽奖轮盘启动——」
「恭喜宿主!获得限定奖励:《金针术·卷二》理论图解与实践精要(附十二经络深层操控秘法)」
「恭喜宿主!获得传说级物品碎片:‘九黎玄鸟印’——帝凰遗志传承图卷(1/3)」
冰冷、急促、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在沈衔玉因剧痛和失血而嗡嗡作响的脑中轰鸣!同时,一股比之前清晰百倍、厚重百倍、带着某种古老苍凉意蕴的磅礴知识猛地砸进她的精神世界!《金针术·卷二》!操控更深层经络穴位,直达脏腑甚至……操纵感知!
她无意识地抬起右手,紧紧捂住还在渗血的左肩伤口。
就在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冷汗浸透了薄薄的中衣,因为痛苦和这巨大的冲击而微微喘息的时刻——
嗡……
左手腕间那只一直温吞吞没有活气的白玉镯,猝然爆发出灼热的光!不是烫,是近乎烙铁贴在皮肤上的灼烧感!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镯子内部疯狂燃烧!光芒刺眼,将她整条手臂都映得一片透明!
沈衔玉猛地低头看向左手掌心!
那惨白掌心的纹路之下,在那皮肉筋骨之间,竟凭空浮现出一幅极其复杂的血色纹路!
惨白月光从破窗棂的缝隙斜斜地投进来,像一把冰冷的弯刀,精准地劈入这污浊的柴房,照亮了那血纹蔓延的掌心。
血红色的线条相互缠绕、延伸、汇聚,勾勒出一只鸟的神异轮廓。
那血鸟高昂着头颅,姿态孤绝傲岸,透着一股凌驾万物之上的漠然神性。最令人心神剧震的是——这血鸟竟长着九颗头颅!九颗鸟首朝着不同的方向,无声地嘶鸣着,振翅欲飞!每一根用血火凝成的羽毛纹路都纤毫毕现,仿佛下一秒就要燃尽这天地间的晦暗,展翅焚尽九天!
「九黎玄……玄……」系统刺耳的提示音似乎都因为这图腾的出现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类似恐惧的滞涩波动,但旋即被更密集的信息流掩盖。
砰!!
柴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大力踹开!
腐朽的门板直接拍在积满灰尘的泥墙上,震落下簌簌的泥灰和蛛网,呛人的尘埃在月光的惨白光束里疯狂飞舞。
人影幢幢,堵住了那狭窄的门口。
当先一人,穿着一身深酱色缠枝莲纹锦缎褙子,挽着精心打理、一丝不苟的圆髻,插着两支赤金蝙蝠点翠簪,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罩着一层寒霜,眼神冰冷如毒蛇。她那张平日里总挂着慈悲假笑的脸,此刻毫不掩饰刻薄和恶毒。正是她的好继母,柳氏!
柳氏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面目凶悍的粗使仆妇,每人手里都攥着麻绳和棒棍,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狞笑。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小贱蹄子!竟敢在新婚之夜毒害侯爷金贵的身子骨,还攀诬到你婉姐姐头上?”柳氏的声音尖利得划破空气,眼中淬着毒,“侯府上下,留不得你这等蛇蝎心肠的祸害!”
她下巴一扬,对着身后婆子厉声喝道:
“来啊!把这毒妇捆结实了!拿竹席子卷了,现在就给我拖去东头荷花池最深的角落——沉塘!!!”
沉塘!
两个字像两块巨大的、沾满青苔的石头,轰然砸进漆黑冰冷的池水底。
几个凶神恶煞的仆妇立刻撸起袖子,攥紧绳索棒棍,狞笑着一步步围拢上来。
“嗬……呵……”
就在那粗粝的麻绳眼看就要套上沈衔玉脖子的瞬间,一直死死捂着左肩、低垂着头、蜷缩在草堆上的身影,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是哭嚎,不是求饶。
是低沉、短促、压抑到极致的……冷笑。
这笑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碎冰在骨髓里摩擦,让那几个婆子伸出的手诡异地停在了半空。
沈衔玉抬起头。
乱发沾着冷汗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两侧,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瞳孔深处仿佛点燃了两簇幽幽的鬼火。月光劈开了那张脸的轮廓,唇角勾起的弧度冰冷诡异,脸上溅着点点鲜红的血珠,如妖似魅。
她依旧捂着手腕处那灼热得几乎要熔化的玉镯,那只染血的右手却缓缓抬起,用还在滴落着血滴子的簪尖,直直地指向柳氏那张写满狠毒和得意的脸。
“继母大人……”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又裹了毒的钢钉,狠狠地钉在这死寂的寒夜里。“这么着急送我上路?”
沈衔玉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笑容在惨白的月光下格外瘆人,宛如自幽冥攀爬而回的恶鬼。
“不必心急啊。”
“……你亲身上场演的这一折子……”
“……好戏,”她轻轻笑着,幽深的眼瞳锁死了柳氏微微变色的脸,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这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