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宗
目送着一艘艘满载弟子的巨大飞舟破开云层，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时冥心中不免有些痒痒。他也想体验一番这仙家交通工具的滋味。可转头一看，慕容风、林萧、洛云溪和林无道四人却都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登舟的意思。
“林师兄，”时冥忍不住好奇，凑近林无道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不用飞舟吗？”
林无道闻声，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转向时冥，正欲开口解释，一旁的掌教皇甫嵩已先一步温和笑道：“小师叔，那黑风谷离宗门不过数千里之遥，且此行就你们五人，轻装简行更为便利。飞舟……就不必了。”
“哦……”时冥恍然，随即小声嘀咕起来，“就这点距离，派个厉害点的师兄师姐，或者哪位长老溜达一圈不就解决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还把我们几个都派去……”
他声音虽小，但在皇甫嵩这等修为面前，无异于耳语。皇甫嵩只是微微摇头，并未言语。识海中，墨云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调响起：“蠢小子！对你玄冥宗而言，这黑风谷就是块现成的、送上门的磨刀石！一个绝佳的弟子试炼场！干嘛要轻易毁掉？懂了吗？”
时冥似懂非懂地点头：“懂了……可是，既然是试炼，找其他弟子去不也一样？干嘛非得是我们几个？”
这个问题，连墨云也一时语塞：“啧……这嘛……大概那皇甫小子自有他的盘算吧。谁知道呢？”他索性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待最后一艘飞舟的尾迹也消失在云端，林无道沉声道：“我们也该动身了。”五人便结伴向山门走去。
再次行走在玄冥宗的山道上，时冥忍不住再次欣赏起沿途的仙家气象。云雾缭绕间，灵泉飞瀑，奇花异草，仙禽瑞兽时隐时现，千年大宗的气派与底蕴尽显无疑，令人心旷神怡。
行至半山腰一处清幽的平台，只见一人背对着他们，悠然坐在石桌旁。那人手中把玩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茶杯，正是玄幽老祖！
“弟子拜见老祖！”“师傅！”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玄幽并未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先行一步。”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无道等人不敢多问，恭敬应了声“是”，便继续向山下走去，留下时冥一人面对玄幽。
待其他人走远，玄幽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时冥身上，深邃难测：“为师昨日……似乎说过，让你留在山门之中。”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时冥深吸一口气，迎上玄幽的目光，眼神坚定：“师傅，温室中的花朵，纵使开得再娇艳欲滴，终究经不住风雨摧折。徒儿……不想一生都活在您的羽翼庇护之下。”
玄幽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宠溺：“痴儿……为师并非不允你历练。只是你修为尚浅，前路凶险莫测。以贫道之修为，庇护你一世安稳，又有何难？这天下，又有谁敢置喙半句？”
“是，徒儿深知师傅对弟子的拳拳爱护之心。”时冥心中感动，但决心不改，“但雏鹰终要离巢，游鱼总要入海。徒儿也想……走出自己的道。还请师傅……成全！”说罢，他双膝一弯，便要跪下行礼。
玄幽眉头微蹙，在时冥膝盖触地前，袍袖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托住了时冥，将他稳稳扶起。玄幽并未受他这一礼，反而侧过了半个身位，目光投向远处缥缈的云海，沉默良久。
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不后悔？”玄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郑重，仿佛要穿透时冥的灵魂。
“绝不后悔！”时冥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玄幽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时冥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不舍，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石桌轻轻一挥手。
嗡！
一杆长枪凭空出现在石桌之上！
枪身通体呈现暗金色泽，其上缠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血色龙纹，龙鳞贲张，龙睛怒睁，仿佛随时要破枪而出！一股沉重、霸道、蕴含着古老杀伐之意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正是中品圣器——渡冥！
玄幽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追忆，在时冥耳边响起：“此枪名‘渡冥’，中品圣阶。曾随他……征战八方，饮血无数。后在一次赌约中，落入我手。今日，便交予你。”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直视时冥，“望你……莫要堕了它昔日主人的赫赫威名。也望它……能护你周全。”
时冥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伸出手，带着一丝虔诚，缓缓握住了冰冷的枪杆。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龙纹的刹那，枪身那原本躁动不安、仿佛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一股微弱的、带着孺慕和欢欣的意念，如同初春的溪流，顺着枪杆温柔地传递到时冥的心间。仿佛这沉寂已久的凶兵，终于等到了它认可的主人！
玄幽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释然：“圣器有灵，择主而侍。或许……你便是它苦候千年的缘分吧。”话音未落，玄幽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星辰奥秘的微光，快如闪电般点向时冥的眉心！
时冥只觉得识海轰然一震！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虚空战场。一个身姿伟岸、面容模糊的身影，正手持一杆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渡冥长枪，在虚空中纵横捭阖！
那枪法！时而如潜龙出渊，诡谲莫测；时而如惊雷破空，霸道绝伦；时而如大江奔涌，连绵不绝！枪势所至，虚空震颤，星辰摇曳！那杆渡冥枪在那人手中，已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肢体的延伸，是意志的具现！看得时冥目眩神迷，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发力的玄妙都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伟岸的身影收枪而立，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海量的信息——枪诀精要、运力法门、意境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涌入时冥的脑海！他闷哼一声，立刻盘膝坐下，紧闭双眼，全力运转心神，如饥似渴地消化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珍贵无比的传承。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仿佛对枪道的理解已踏入一个全新的境界。石桌旁，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山风依旧，茶香似乎还未散尽。
时冥站起身，对着后山玄幽洞府的方向，深深一揖，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意。随即，他不再耽搁，握紧手中温顺了许多的渡冥枪，身化流光，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山脚下，林萧正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慕容风则优雅地摇着玉骨折扇，眺望远方。洛云溪安静地站在一旁。林无道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看吧！面瘫风！”林萧一见时冥的身影，立刻跳了起来，得意洋洋地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慕容风，“我就说小师叔祖肯定会追上来！怎么样？输我十块上品灵石，拿来！”
慕容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瞥了林萧一眼，手腕一翻，扇子“唰”地收起。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仿佛在说“幼稚”又带着点无奈的表情。然后，他无视了林萧伸过来的手和嚷嚷，白衣飘飘，当先一步，踏上了通往黑风谷的小径。
“喂！慕容风！你别耍赖啊！”林萧的叫嚷声在山风中飘散。
时冥看着这一幕，摇头失笑，心中的些许沉重也消散了不少。他快步跟上，一行人带着各自的任务与心思，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