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高烧 沸水与夜嚎
刺骨的冰冷与灼烧般的剧痛在林风的意识深处反复拉锯。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进冰窟又扔进熔炉的破布,在绝对的黑暗与光怪陆离的幻象中沉浮。
时而,他沉溺在冰冷污浊的泥水中,无数灰白粘腻的触手缠绕上来,将他拖向更深、更冷的深渊。时而又被抛进一片燃烧的废土,辐射尘埃如同滚烫的砂砾摩擦着裸露的伤口,后背那一片腐蚀伤更是燃着永不熄灭的毒火,灼烤着他的灵魂。干渴,深入骨髓的干渴,喉咙里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水…水…”破碎的呓语在死寂的下水道里微弱地回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痛苦和黑暗撕碎的边缘,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固执地贴在他的胸口跳动。不是体温,也不是幻觉,那是一种…奇异的能量脉动?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稳定感,仿佛一颗顽强跳动的心脏。
嗡…
又是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震颤,从胸口徽章的位置传来,与怀中那点暖意同步律动。这奇异的同步感,像一根坚韧的丝线,将林风即将溃散的意识勉强缝合在一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污浊腐臭的空气冲进肺里,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剧烈的震动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剧痛如同冰冷的闪电贯穿全身,却也让他彻底从昏迷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呃啊…”压抑的痛哼从牙缝里挤出。林风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水流持续的“哗哗”声证明时间还在流逝。他浑身浸泡在冰冷的泥水里,粘稠的淤泥包裹着身体,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无比艰难。
冷。深入骨髓的冷。后背的伤口在冰冷泥水的浸泡下,疼痛似乎有些麻木,但一种不祥的、如同无数蚂蚁啃噬骨髓的酸胀感却越来越清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警告:体温异常(低烧)!伤口感染恶化(中度)!】
【水分:补充(浑浊水源),但摄入不洁水源引发中度腹泻风险!】
【毒素状态:未知变异生物碱(低剂量)…神经反应中度抑制…肌肉协调性下降…】
【精神力:严重透支(恢复中)!基础声波探测功能暂时锁定!】
系统的警告冰冷地陈列在意识深处,如同他身体状况的死亡清单。低烧?感染?林风的心沉了下去。在没有任何药物和医疗条件的废土,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脱离这该死的泥潭。
仅仅是一个抬臂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手臂肌肉酸软得如同浸水的棉絮,不住地颤抖。后背的伤口因为动作再次被牵动,麻木感褪去,尖锐的刺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神经。他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又重重地跌坐回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呼…呼…”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嗡鸣和灼痛。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难道要死在这里?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暗里?像那具骸骨一样,化为淤泥的一部分?
不!
求生的意志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在他心底炸响。他猛地咬紧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昏沉的大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不再尝试站起,而是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双手,死死抠住身下淤泥里一块凸起的坚硬物体——可能是半截混凝土块,也可能是扭曲的金属管。他像一条在泥沼中垂死挣扎的蠕虫,用尽全身的力气,拖拽着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远离水潭、相对干燥一点的管壁方向挪动。
淤泥巨大的粘滞力如同无数双冰冷的手,拖拽着他。后背的伤口在泥泞中摩擦,每一次拖行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更深的恐惧——伤口暴露在这种高度污染的环境中,感染只会雪上加霜。但他别无选择。留在水潭里,体温会更快流失,彻底失温而死。
短短两三米的距离,仿佛隔着天堑。汗水、泥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糊满了他的脸,流进眼睛,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他只能闭着眼,凭借着模糊的方向感和顽强的意志力,一寸一寸地挪动。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肌肉濒临崩溃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后背终于抵住了冰冷、坚硬、相对干燥的混凝土管壁。他瘫软下来,像一滩烂泥般倚靠着管壁,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体温似乎流失得更快了,低烧带来的寒意一阵阵袭来,让他控制不住地打着摆子。
水…必须补充水分。虽然那浑浊的水可能是催命符,但没有水,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摸索着,在身边浑浊的浅水里找到了那个沉甸甸的水壶。壶身沾满了粘稠的淤泥。他拔开塞子,冰冷的浑浊液体带着浓烈的土腥和铁锈味扑面而来。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强烈的呕吐感再次翻涌上来。
他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冰凉的泥水。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喉咙的剧痛和胃部的强烈抗议。喝了几口,他停下,强忍着不适,将水壶塞好,紧紧抱在怀里。这壶水,是此刻唯一的生命线。
休息了片刻,积攒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气力。林风知道,不能在这里停留。地堡虽然破败,但至少能遮风(虽然外面只有辐射尘),能提供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最初收集到的一点燃料——几块朽木和破布。只有回到那里,才能尝试煮沸这要命的水!
离开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百倍。体力早已透支,精神萎靡,伤口感染带来的虚弱感和低烧的晕眩感如同跗骨之蛆。他只能再次匍匐下来,朝着来时的狭窄管道口爬去。
爬行。在绝对的黑暗和痛苦中,重复着机械的爬行动作。后背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和管壁上反复摩擦,每一次接触都让林风浑身抽搐。淤泥的冰冷和伤口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酷刑般的折磨。低烧带来的寒意让他牙齿打颤,意识时而模糊,时而被剧痛刺醒。他只能依靠着怀中水壶冰冷的触感和胸口徽章那微弱却稳定的暖意,作为锚点,死死抓住那一线清醒。
爬过那段狭窄的、曾经滑落过的管道时,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一点点蹭上去,后背的伤口在粗糙的管壁上摩擦,痛得他几乎昏厥。当他终于重新抓住地堡入口那冰冷粗糙的边缘时,双臂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全靠一股意志力死死抠着。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如同一条搁浅濒死的鱼,狼狈不堪地翻上了地堡冰冷的地面。身体接触到相对干燥的尘埃,他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一黑,再次陷入短暂的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秒钟。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咳嗽将他从黑暗中呛醒。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咳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肺都要被咳出来。咳完之后,是更深的虚弱和眩晕。
【警告:肺部轻微灼伤(酸雾吸入)!呼吸功能受限!】
【体力:濒临枯竭!强烈建议深度休息!但…感染恶化中…】
休息?林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休息就是等死。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同样冰冷的墙壁上。
地堡里依旧昏暗,只有入口处透进来的些许天光,映照出漂浮的尘埃。这熟悉的、破败的环境,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心。
水壶就在手边。他拔开塞子,看着里面浑浊不堪的液体。直接喝下去,腹泻和高烧会更快要了他的命。必须煮沸!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角落里那一小堆他之前收集的“燃料”旁边——几块腐朽的木头,几片破烂的帆布,还有一小团干燥的、勉强能引火的苔藓。旁边是他最初用来烧水的那个凹陷的金属罐子,锈迹斑斑。
点燃它们成了一个巨大的挑战。他的双手因为寒冷、脱力和低烧而抖个不停,几乎无法完成精细的动作。尝试了几次,粗糙的打火石都无法擦出足够引燃苔藓的火星。每一次擦碰,都带来手腕的酸痛。
“该死…给我着!”林风低声咒骂着,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双手,再次狠狠擦下打火石。
嗤啦!
一簇微弱的、橘红色的火星终于溅射出来,落在了那团干燥的苔藓上。林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用尽肺里最后一点气力,极其轻微地吹着气。
橘红色的光点顽强地闪烁着,蔓延着,终于,一缕微弱的、带着呛人气味的青烟升起,紧接着,小小的火苗跳跃起来!
成了!
林风如释重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差点再次虚脱。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片最易燃的破布引燃,再慢慢加上细小的朽木碎片。火焰逐渐稳定下来,在昏暗的地堡里跳跃着,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珍贵的热量。
他将金属罐子架在临时垒起的小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将水壶里的浑浊泥水倒入罐中。浑浊的液体在罐底晃动,映照着跳跃的火光。他不敢倒太多,燃料太宝贵了。
时间在火焰的噼啪声和身体的不适感中缓慢流逝。林风蜷缩在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后背的伤口在热量刺激下,灼痛感更加清晰,但低烧带来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他紧紧盯着罐子里翻腾的水面,看着浑浊的杂质在沸水中翻滚、沉淀。
【基础环境分析(简易)-目标:沸腾中的浑浊水源】
【高温处理中…大部分微生物灭活…部分悬浮物沉淀…】
【风险:重金属及未知变异毒素残留风险仍存(中等),但急性感染风险大幅降低。】
【建议:冷却后饮用,并持续观察身体状况。】
看到系统提示“急性感染风险大幅降低”,林风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能降低一点风险,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多了一分。
当罐子里的水不再剧烈翻滚,表面浮着一层浑浊的泡沫和沉淀物时,林风熄灭了大部分火焰,只留下一点微弱的炭火余温。他需要节省每一根木头。他小心地倾斜罐子,将上层相对清澈一些的水缓缓倒入另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小杯里——那是他在废墟里找到的战利品。
滚烫的沸水在杯中散发着白色的水汽。林风捧着杯子,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透过冰冷的金属传递到掌心。他小心地吹着气,看着杯口氤氲的水雾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幻。水汽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铁锈的金属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荧光矿物的微尘?他想起水潭边那些散发着微弱幽绿光点的石头碎片。
他小口啜饮着滚烫的水。高温灼烧着干裂的嘴唇和口腔内壁,带来一阵刺痛,但温热的水流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涌入冰冷痉挛的胃袋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瞬间弥漫开来。这温热,仿佛暂时驱散了体内淤积的寒意,连带着后背伤口的灼痛似乎都缓解了一丝。
一杯下肚,身体内部终于有了一丝暖意。虽然胃部依旧隐隐作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干渴和冰冷被暂时压制了下去。林风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热气。
就在这时——
嗡!
怀中的领主徽章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同时,他贴身存放神秘晶体的位置,那点微弱却稳定的暖意仿佛呼应般,轻轻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眼前那半透明的系统界面,如同受到强烈干扰的屏幕,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滋…警告:核心…滋…能量场…异常波动…滋…】
【侦测到…滋…未知…高维信息流…尝试…解析…失败…滋…】
【日志…滋…写入错误…数据流…部分…丢失…滋…】
【警告:核心…滋…功能模块…暂时…滋…稳定性下降…】
一连串混乱、破碎、夹杂着刺耳杂音的提示疯狂地刷过林风的视野!界面上的文字扭曲变形,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光晕,仿佛随时会崩溃消失。
林风的心脏骤然缩紧!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感受着徽章那异常的、带着一丝混乱频率的震颤,以及晶体碎片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意。刚才那是什么?高维信息流?解析失败?数据丢失?这些破碎的词语在他本就昏沉的大脑里掀起惊涛骇浪。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比面对腐蚀蠕虫时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未知的恐惧!这破系统,还有那诡异的晶体,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异变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混乱闪烁的系统界面逐渐稳定下来,那些破碎的警告提示也如同退潮般消失了,只留下最初几条关于身体状况的警告。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林风知道,那绝不是幻觉!徽章残留的异常震颤感,晶体那仿佛在安抚般的稳定暖意,还有系统界面边缘那几乎不可察的、极其细微的残留数据碎片光点——像是一串无法解读的乱码,一闪而逝——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捧着温热的杯子,心中翻涌着惊疑不定。源界意志…万界之基…这诡异的领主核心…还有那块能与核心产生共鸣的神秘晶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它们为何选中自己?这所谓的“游戏”,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他用力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将这些暂时无法解答的疑问强行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探寻这些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已经不那么烫的热水喝完,感受着暖流在体内缓缓扩散。身体的痛苦依旧清晰,但至少补充了水分,驱散了一些寒意,精神上也因为刚才那番惊心动魄而暂时清醒了一些。
他挣扎着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因为动作再次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拿起放在角落的、那把从骸骨手中得来的匕首。冰冷的金属握柄传递来一种坚实感。他走到地堡唯一的入口——那扇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前。
门板的缝隙很大,根本无法完全阻挡外面的景象和声音。之前用来堵门的碎石杂物在之前的挣扎中散落了不少。他需要加固防御!夜晚,是废土最危险的时刻。
他强忍着伤痛和虚弱,开始动手。将散落的碎石重新堆积在门板内侧,又拖来几块沉重但相对平整的混凝土碎块,一层层垒上去,尽量缩小门缝。每一次弯腰、搬动重物,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痛得他冷汗直冒,眼前阵阵发黑。低烧带来的眩晕感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干扰着他。
【警告:伤口持续出血!体力透支!强烈建议停止…】
“闭嘴!”林风在心底低吼,咬着牙,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系统的警告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加固防御,他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就在他垒上最后一块石头,勉强将门缝缩小到仅能伸进一只手臂时——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充满了野性和饥饿感的嚎叫,陡然划破了废土死寂的夜空!那声音似乎离得很远,但又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寒意。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嚎叫从不同的方向呼应响起!此起彼伏,如同地狱的丧钟,在辐射尘弥漫的荒野上回荡!
是狼?不!废土上没有正常的狼!是变异鬣狗群!它们嗅到了血腥味!它们在集结!
林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冰冷的金属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微微震颤着。后背的伤口因为骤然绷紧的肌肉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门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荒野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异常稳定。另一只手,则紧紧按在胸口,感受着领主徽章那冰冷的触感,以及徽章之下,那块神秘晶体碎片散发出的微弱却固执的暖意。
“来吧…畜生们…”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低沉,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凶光,“想啃我这块硬骨头…看你们的牙够不够硬!”
黑暗中,无数双闪烁着幽绿色或猩红色光芒的眼睛,如同漂浮的鬼火,在辐射尘的薄雾中悄然浮现,无声地包围了这座孤岛般的地堡。粗重贪婪的喘息声,利爪刮擦地面的沙沙声,还有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充满攻击性的低吼,如同死亡的序曲,在死寂的废墟中弥漫开来。
漫长的、充满杀机的废土之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