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后再无归途
塔楼顶层，一双深邃的眼睛，早已将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名长老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宗主，那小子下手太狠，已经废了毒风他们的根基，要不要……”
塔楼上的身影没有回头，他高大的身躯在窗前投下长长的阴影，声音听不出喜怒：“不必了。”
长老一愣。
“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生痴迷于外物，终究是走错了路。”宗主的声音平淡如水，“这小子，算是我还他的最后一丝情分。从此以后，他和我们本体宗，再无瓜葛。”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
“让他走。”
长老默然，再次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中。
……
山下的石一，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再看地上的三人一眼，转身，拖着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宗门最偏僻的那个角落——师父死后他住了一整年的柴房。
柴房里阴冷潮湿，一如他过去的记忆。
他熟练地掀开床板，从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铁盒。铁盒旁，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钱袋，里面是师父为他留下的几十枚金魂币——这是他未来活下去的本钱。
他没有太多东西可带。从破旧的衣柜里，他只找出两件还算完整的换洗衣物，草草地打成一个包袱。
最后，他将铁盒与钱袋贴身揣好，背上简单的包袱，摩挲了一下铁盒上冰冷的纹路，仿佛那是如今在这世上，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推开门，外面已是月黑风高。
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只有如墨的黑暗和呜咽的山风，仿佛在为一个孤魂的亡命天涯，奏响序曲。
石一将铁盒紧紧揣入怀中，最后看了一眼那片他憎恨了六年，也迷茫了六年的宗门轮廓，然后毅然转身，一步步踏入了无边的夜色里。
前路是刀山火海，身后是再无归途。
可他的脚步，从未如此刻般坚定。
……
当石一的身影彻底融入宗门外的无边夜色时，那股仿佛来自太古洪荒、支撑着他完成雷霆一击的磅礴意志，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神力离体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之前被强行压制的伤势，此刻带着十倍的痛楚反噬而来。被棍棒砸裂的肌肉群发出无声的哀嚎。
更可怕的，是那股强行驾驭神力后，从经脉深处传来的、仿佛要将他撕裂的灼烧感。
“噗——”
石一再也忍不住，一口逆血喷出，单膝跪倒在地。他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他明白了。刚刚那通天彻地的力量，并非凭空而来，而是以他这具羸弱身躯的生命精华为燃料，才短暂地绽放出的刹那光华。
那不是恩赐，是透支。
冰冷的杀意在他心中升起，不是对刚刚那三个废物，而是对本体宗，对那群高高在上，纵容手下弟子为非作歹的长老。
毒风是内事堂管事的孙子，如今被自己打成废人，那老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宗主或许会因为师父的缘故对自己的逃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阻止门下长老的追杀。
这里，一刻也不能多待。
石一咬碎了牙，将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召唤出武魂，将其当做拐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星斗大山脉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一瘸一拐地走去。
……
山风呼啸，如鬼哭狼嚎，吹得林海沙沙作响石一就在这片浓墨中，如一个孤独的魂灵般踽踽独行。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崎岖的山道和密林中穿行，锋利的岩石和带刺的藤蔓在他本就破烂的衣衫上划开一道道新的口子。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饿了，就寻些野果，渴了，就喝几口山泉。他不敢停下休息，更不敢生火，因为他总感觉，身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窥伺着自己。
疲惫与伤痛，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志。有好几次，他几乎要倒下，但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师父临死前那双充满不甘和担忧的眼睛。
那份深入骨髓的恨，便会化作一股新的力气，支撑着他继续迈开脚步。
……
终于，在一天的黄昏，当他拖着几乎麻木的身体，翻过最后一座山岗时，一片一望无际的、墨绿色的海洋，出现在他的眼前。
星斗大森林。
那片魂兽的乐园，人类的禁区。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这片象征着死亡与危险的森林，却是唯一的避难所。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彻底摆脱本体宗的追踪。
求生的本能催动着他，向着那片墨绿的海洋，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当他终于穿过森林边缘，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时，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断了。
他循着水声，挣扎着来到一条清澈的溪流边，一头栽倒在柔软的河滩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陷入最沉的黑暗前，他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我不能死……我的债，他们……还没还。”
……
溪水潺潺，是这片死寂中唯一流动着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石一在一阵钻心刺骨的寒意中，从昏迷中被惊醒。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附近传来的、兵刃交加的“叮当”声和女子的闷哼声强行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头痛欲裂，全身的伤口仿佛都在尖叫。他想爬起来，但身体却像散了架一般不听使唤。他只能用尽全力，拖着残破的身躯，一点点蹭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收敛全部气息，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月光稀疏，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光点之下，一幕惨烈的追杀正在上演。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身姿矫健的少女，正被两名同样打扮的黑衣人围攻。少女的身形如猫般灵动，每一次闪躲和攻击都带着一种野性的优雅，身后一头漆黑的“幽冥灵猫”武魂虚影若隐若现。
但她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有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石一的瞳孔猛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