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战
早上十点半，韩博所在公司楼层——二十二楼。
这一整层楼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出电梯之后，外来人员通常往右手边走。经过一个玻璃门，就是这家公司的前台。所有外来人员要进这家公司、要找这家公司的员工，都要经过这个前台，确认过身份之后才能进去。
今天，前台值班的正是姚姗姗，以及另一个女孩子沈彤。
她俩正在例行处理日常文件，忽听得“叮”的一声，一抬头，电梯方向走出一个人来。
那是个女人，及肩的黑色长发、三七分、内扣，完美修饰她的脸型。一件白色灯笼袖衬衣，衬衣的肩窝位置用酒红、深蓝、黑色等颜色的线组成了精致的刺绣；一条黑白竖条纹过膝小A裙，裙子中间恰到好处地两层相叠，走起路来隐隐露出修长的双腿；黑色腰带用金属扣扣住，衬托出细腰和长腿；深褐色的尖头踝靴踩在地上，愈发显得它的主人皮肤白皙。
还有一件米色翻领长款风衣，从正常的袖子下方重新剪裁出两个袖口，双手从这里伸出来，似披似穿。女人拎着一个和风衣颜色相近的软质皮包，一步步走来，步履带风，摇曳生姿。
沈彤低低地感叹了一声：“卧槽……”
姚姗姗跟着低声说了一句：“这风衣是什么情况，到底哪里是袖子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今年的最新款！”沈彤压低声音解释，“就是延续之前的披着外套的风格，从下面新开袖口……”
沈彤还没说完，就闭上嘴按下了桌子下方的开门键。
这女人明显是朝自己公司走来的，沈彤下意识地就不敢让她在门外多等。
女人只在玻璃门前稍稍放慢了速度，就发现玻璃门自己开了，于是她直接走了进来。哒、哒、哒的鞋跟声音，不算特别响，但也彰显着走路人的存在感。
而等到女人走近了，沈彤和姚姗姗才发现这个女人其实画着淡妆。非常淡、或者说是技术非常好的裸妆，即便是女性，如果不通此道，恐怕也只会觉得这个人的气色太好了。
此刻，女人是带着笑的，看起来很温和，但又很有气场。
姚姗姗站起来，扬起职业微笑，问道：“您好，您找谁？”
女人笑得更明显了一些：“我找韩博，他在的吧？”
“您找韩总是吗？请问您贵姓？有预约吗？”姚姗姗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时间，“现在韩总应该在开会，我可以帮您到里面问问他的会议什么时候结束……”
“我姓苏，我叫苏亦玲。”
女人微微一笑，将滑落的头发撩至耳后，然后又道：“我是韩博的妻子。”
平地一声雷。
姚姗姗一下就傻在那儿了，沈彤则是不由自主地一惊：“……哈？！”
这声惊呼实在太大声了，大声到沈彤说完立刻回过神来捂住了自己的嘴。苏亦玲看向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呃，那个，没、没什么……”沈彤看了看依旧呆立在原地的姚姗姗，下意识地否认了一句，然后灵光一现，抢着说道，“我去里面看看韩总开完会没有！”
说罢，她根本不等苏亦玲和姚姗姗的反应，慌慌张张地就起身往里面走。临走前，还不忘抓上自己的手机。
“那就麻烦你啦。”苏亦玲冲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目送她几乎是小跑地急忙往里走。等沈彤背后的门已经关上了，苏亦玲才转回来，重新看向姚姗姗：“呃，小姐，你没事吧？”
姚姗姗恍若大梦之中，脑子炸成一团乱麻。她用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前台另一边的女人，视线从那张完全陌生的脸上扫过，在衬衫、风衣上转了一圈，又回到对方的脸上。
“小姐，小姐？”苏亦玲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姚姗姗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她看着一脸疑惑、甚至略带担忧神情的苏亦玲，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没事。”
“你确定吗？”苏亦玲轻轻蹙着眉头，担忧道，“你刚刚一瞬间脸色铁青，而且叫你几声都没反应，是不是忽然不舒服？女孩子可别撑着。”
“我真的没事……”姚姗姗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在狂叫、在否定、在质疑，另一半强撑着继续把对方当作普通的访客，不做出冲动的行为，“苏小姐……您是姓苏，对吧？你、我是说，您先在那边沙发坐会儿吧。”
“好的，谢谢。”苏亦玲冲她一笑，又道，“你自己也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哦，别勉强，你也坐吧。”
“我真的没事，您请坐，我……我给你倒杯水。”
说罢，姚姗姗还真的走出了前台。苏亦玲坐到前台旁边的沙发上不久，姚姗姗就从饮水机里倒来一杯温水，放到苏亦玲面前的茶几上：“请喝水。”
“谢谢。”苏亦玲冲她笑了笑，然后拿起杯子，慢慢喝了两口。
苏亦玲这个模样，倒愈发显得温和了，可姚姗姗完全不可能放松哪怕一点。虽然刚才苏亦玲进来之前，姚姗姗对她的风衣充满疑问，但此刻，她们如此之近，姚姗姗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苏亦玲和自己的巨大差距。苏亦玲穿着得体、时尚、极衬她的气质，坐在沙发上，要说她是在等人，其实说是在时装周看秀也可以。
而姚姗姗自己则是站在苏亦玲的沙发旁边，穿着公司的黑色制服套装，不由自主地略弯着腰和苏亦玲说话。在今天之前，姚姗姗从未觉得公司的制服显得如此廉价。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在喝水的苏亦玲，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您，真的是韩总的妻子吗？”
“当然啦，我们结婚都五年多了。”苏亦玲放下杯子，好笑地看着姚姗姗，“他没说过吗？”
“没有……”姚姗姗挤出一个微笑，但实在叫人感觉不到其中有愉快情绪，“他看起来很年轻，我、我们公司的同事们，都以为他还未婚单身呢……”
你当然这么以为，不然你现在怎么会这么震惊呢？苏亦玲嘴角愈发上扬，目光闪动：“韩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我知道的，他就是招人喜欢。”
“！”姚姗姗乍一听到这话，心跳都漏了两拍，她甚至以为苏亦玲说的“招人喜欢”，就是特指自己。她暗暗屏住呼吸，等待可能即将发生的一切，但几秒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苏亦玲还冲她笑道：“你赶紧回去坐着吧，脸色还没恢复呢……对了，你贵姓呀？”
姚姗姗一怔：“你问我姓什么干什么？”
苏亦玲也跟着一愣：“不能问吗？”
“……不是。”姚姗姗勉勉强强地蹦出几个字，“我姓姚。”
“噢，姚小姐。”苏亦玲说道，“我没骗你，你的脸色真的很差，赶紧坐回去休息……”
叮。
说是进去通知的沈彤出来了，她好似刻意避开了还站在苏亦玲旁边的姚姗姗，直接朝苏亦玲走去，说道：“苏小姐，韩总还在开会，我已经让人尽快进去通知他了。”
“不急，先让他开会。其实我猜到了的，毕竟我刚刚上来之前就在打他电话，他一直没接。”苏亦玲笑道，“你们不用管我，做你们的事……唔！”
苏亦玲忽然捂住嘴，皱着眉猛地站了起来，闷声道：“厕所……”
沈彤快步走到玻璃门边给她开门：“面对电梯的右手边。”
“谢谢。”苏亦玲一手捂嘴，一手拿着包，哒哒哒地快速走了出去，几乎是冲着地进了厕所。
沈彤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沙发旁边的姚姗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全公司几乎都知道姚姗姗和韩博的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情侣。如今苏亦玲的突然出现，来如香风，却好似惊涛拍岸。沈彤作为第一线获得情报的人，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姚姗姗。
而姚姗姗自己，就更不知道怎么反应了。正如苏亦玲所说，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起来随时会倒下。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怎么坐下的。沈彤看她一眼，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飞快，显然正在和某些群组里的小伙伴分享最新资讯。
苏亦玲回来得很快，沈彤再次给她开了门，她哒哒哒走进来，冲两个前台小姑娘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怀孕了，所以有点反应……”
“怀孕？！”
姚姗姗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沈彤在连续的消息暴击之下已经“死机”，唯一的反应就是下意识地在群组里“直播”：【那个女的说她怀孕了！！！】
群组里再次被一石激起千层浪。
但这一切热闹好像都和苏亦玲无关，她看向姚姗姗，茫然道：“对啊，我怀孕了。姚小姐，你真的没事吧？怎么一惊一乍的？”
她每说一句，姚姗姗的脸色好像就更白一点，好似每一句都是一支箭，狠狠地插在姚姗姗身上。姚姗姗想要大喊“你别说了”，但她说不出来。她似乎忽然之间就失去了言语功能，只能瞪着苏亦玲。
而她越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苏亦玲就越要说。不仅要说，她还从包里掏出了一盒外国进口的曲奇饼干，递给姚姗姗道：“姚小姐，你是不是没吃早餐低血糖了？女孩子可不能这样啊，我以前就经常被韩博这么说。我这儿有一盒曲奇，没开过的，就刚刚逛街才买的。可是我吐完之后，忽然就看不了这个了，要么你吃了吧？也算帮我一个小忙，嗯？”
她笑得温和，姚姗姗却像见鬼似的傻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她。
苏亦玲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古怪，往旁边走了几步，把曲奇递给沈彤：“要么你帮忙收一下？姚小姐好像不太舒服，她没事吧……”
沈彤不认识苏亦玲的衣服牌子，可她认识这个曲奇饼干啊！她看了看姚姗姗，又看了看苏亦玲，确定苏亦玲是真的要把饼干给自己，于是慢慢接了：“谢谢。姚姗姗她，呃，应该没事吧，我也不知道……”
“苏亦玲，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道男声忽然打断了苏亦玲和沈彤的对话，两人一扭头，正看见韩博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他皱着眉头，表情显露出很明显的不悦、甚至发怒。但他真正走到前台，苏亦玲和姚姗姗同框的画面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神情里的慌乱又很快占了上风。
苏亦玲只当没注意，迎向他嗔怒道：“我没干什么呀，我就是逛街路过附近，顺便把你忘记带的手帕给你带上来嘛。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韩博一愣。
他看了看妻子的神情，苏亦玲脸上的温和与疑惑不似作伪。但他下意识地看向姚姗姗，看到姚姗姗那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苏亦玲的身份瞒不住了。
韩博以前想过，要是这一天到来，自己要怎么办。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也像姚姗姗一样近乎失语了。现在的韩博只有一个念头：苏亦玲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瞒住她！一定要瞒住她！！！
于是韩博尽量调整表情，不想让苏亦玲看出不妥：“我在开会，忙得要命，你何必为了个手帕还专门来一趟？”
“我说了我刚刚在附近逛街嘛，还买了我最爱吃的曲奇。不过我几分钟前吐了一次，忽然不想吃了，就把曲奇给这两个前台小姑娘啦。”苏亦玲从包里掏出一块折好的手帕，塞到韩博手里，“你当我还专门给你跑这趟啊。虽然偶尔忘记一次给你准备手帕是我的错，但想我专门给你送，想得美，哼。”
最后这个“哼”，真是无限娇嗔了。
前排目击一切的沈彤却傻了，原因无他，就是苏亦玲递出来的手帕她认识！
这不是姚姗姗送给韩博的吗！姚姗姗当初还打开礼物盒给沈彤看过，说什么真是没见过韩博这么讲究的人，平常居然还带手帕的。结果现在看来，韩博的手帕根本就是苏亦玲给准备的啊！
韩博显然也想到了手帕的问题，他接下来，正要说“好了，那你赶紧回家休息”，没想到苏亦玲脸色一变，突然又捂住嘴了！
她冲韩博一伸手，韩博下意识地把手里仅有的东西——手帕——递给她了。然后苏亦玲就用手帕捂住嘴，转身再次冲出门口，冲进厕所。
姚姗姗送给韩博的手帕，就这样成为了晕吐的擦嘴道具。
但现在，谁都没工夫管手帕的事了。韩博看着苏亦玲冲进厕所，呆立了几秒，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姚姗姗。
姚姗姗也脸色苍白地看向了韩博。
旁边的沈彤默默缩了缩脖子，减小了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