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友谊商店的门槛与“高冷女神”的初遇
省城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一丝昨夜未散的喧嚣和新鲜出炉的早点香气。陈江河和秦红梅坐在国营早餐店里,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马路对面那座气派的建筑——友谊商店。
“侨汇券……”秦红梅啃着油条,眼神却瞟着友谊商店门口进出的、穿着明显体面许多的人,“江河,你说这玩意儿,真那么好弄?又那么值钱?”
“值不值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陈江河喝了一口豆浆,眼神锐利如鹰。他右臂的疼痛在昨晚用了省城医院的好药后缓解了不少,但依旧吊着绷带,这反而成了他此刻最好的伪装——一个受伤的乡下穷小子,谁会把他和“倒爷”联系起来?
“怎么进去?门口那穿制服的门卫,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秦红梅有些发怵。
“侨汇券就是门票。”陈江河压低声音,“我们第一步,是搞到它!而且,不能只搞一张两张,要搞,就搞个能进场的量!”
两人迅速分工。陈江河因为“伤员”形象,加上气质相对沉稳,负责寻找潜在卖家——那些可能持有侨汇券、又急需用钱的人。秦红梅则发挥她厂区一姐的交际能力,去打听黑市上侨汇券的行情和可能的收购渠道。
目标人群很明确:省城有海外关系的家庭。这些人家里往往能收到侨汇券,但八十年代初,大部分普通家庭对进口商品的需求有限,或者出于谨慎不敢去友谊商店消费,侨汇券对他们来说,远不如实实在在的现金有用。
陈江河的目标锁定在华侨新村、一些老牌大学的家属区,以及邮局附近——那里是接收海外汇款和包裹的地方。他装作寻亲或者问路,在巷子口、树荫下与一些看起来像是家庭主妇或退休老人的目标“偶遇”,然后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亲戚在国外,寄了点侨汇券回来,但家里没人懂这个,想问问怎么换成钱”之类的信息。
这招果然有效。在华侨新村附近,一个拎着菜篮子、愁眉不展的中年妇女就被陈江河“问路”搭上了话。
“侨汇券?”妇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小伙子,你家有侨汇券要换钱?”
“是啊,阿姨。”陈江河一脸“老实巴交”的愁苦,“我表叔从美国寄回来的,说能买东西,可我家在乡下,哪用得上那些洋玩意儿?就想换成钱,给家里老人看病。”他适时地抬了抬吊着的胳膊,增加可信度。
妇女眼中闪过一丝同病相怜,叹了口气:“唉,我家也有点……是我儿子他姑从香港寄来的。放在家里也是放着,又不敢去那地方(指友谊商店)……你是想换?怎么个换法?”
“阿姨,我也不懂行情。”陈江河挠挠头,显得很憨厚,“您看,这券……值多少钱?您要是愿意换,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妇女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陈江河年纪不大又受了伤,不像坏人,便点点头:“行吧,去我家楼下小花园,那里清静。”
在小花园的石凳上,妇女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旧手绢包里拿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证。陈江河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前世记忆中的侨汇券!上面印着“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等字样,面值有5元、10元、50元不等。
“阿姨,您有多少?想换多少钱?”陈江河心脏砰砰跳,面上却依旧平静。
“就这五张,一张五十的,两张十块的,两张五块的,一共八十块面值。”妇女说道,“我听人说,黑市上……能换到票面价的七八成?你看……六十块行不行?”
陈江河心中迅速盘算。友谊商店里商品的巨大差价,以及侨汇券本身的稀缺性,七八成绝对低估了!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阿姨,六十块……有点少吧?”陈江河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听说……有人能换到差不多原价的。您看……七十五块行不行?我家里老人等着钱救命呢!”他再次打起了悲情牌。
妇女显然对行情也不是特别清楚,被陈江河这么一说,又看他“可怜”,心软了:“唉……那……那七十块!不能再少了!我也急用钱!”
“行!阿姨,谢谢您!”陈江河立刻答应,飞快地数出七张“大团结”(70元)交给妇女。妇女接过钱,仔细数了数,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才把五张侨汇券塞给陈江河,匆匆离开了。
首战告捷!七十块成本,拿到了面值八十块的侨汇券!虽然量不大,但验证了可行性!陈江河小心翼翼地将这五张宝贵的“门票”贴身藏好。
与此同时,秦红梅那边的“市场调研”也有了成果。她风风火火地找到陈江河,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打听清楚了!黑市上,侨汇券紧俏得很!面值100块的券,能卖到110块甚至120块!因为拿着它去友谊商店买东西,能省下更多!而且,友谊商店里的进口烟、进口糖、的确良布,拿到外面黑市,价格能翻一倍!”
陈江河眼睛一亮!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这中间的利润空间,远超国库券!侨汇券本身就有溢价,用它购买商品再转手,更是暴利!
“江河,我还打听到一个地方!”秦红梅神秘兮兮地说,“城隍庙旁边有个老茶楼,二楼雅座,每天早上都有一帮人‘喝茶’,听说就是倒腾各种票证的‘据点’!咱们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收到更多券!”
“好!”陈江河精神大振,“走!去城隍庙!”
城隍庙附近人声鼎沸,小摊贩云集。秦红梅说的那家“悦来茶楼”古色古香,看起来有些年头。两人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来到二楼。这里相对清静,几桌茶客在低声交谈,烟雾缭绕。
秦红梅目光一扫,锁定了一个独自坐在角落、面前只放着一杯清茶、眼神却不住瞟向楼梯口的中年男人。她给陈江河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在旁边一桌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
“老板,一个人喝茶呢?”秦红梅装作不经意地搭讪,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对方听见。
中年男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秦红梅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抱怨”起来:“唉,这年头,想给家里老人买点稀罕东西真难!听说友谊商店里有进口的麦乳精和奶粉,可没那券,连门都进不去!愁死人了!”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中年男人的话匣子。他左右看了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妹子,想要侨汇券?”
“是啊!大哥您有门路?”秦红梅立刻“惊喜”地问。
“门路嘛……有一点。”中年男人故作高深,“就看你们要多少,出什么价了。”
陈江河接过话头,声音沉稳:“老板,我们真心想要。面值一百的,您开个实在价。”
中年男人伸出两根手指:“一百二!不讲价!”
一百二?!秦红梅差点跳起来,这比黑市打听的还高!简直是抢钱!
陈江河却面不改色,摇摇头:“老板,这个价太高了。友谊商店的东西再便宜,也值不回这个溢价。我们也是帮家里老人买点补品,不是倒腾。一百块面值的券,我们最多出一百零五块。您看行,我们就谈谈量。不行,我们就再想想办法。”
他表现出一种“可买可不买”的淡定,以及对行情并非一无所知的态度。
中年男人盯着陈江河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的“实力”和“意图”。最终,他可能觉得陈江河不像大倒爷,更像真有需求的,而且价格也还算有赚头(他收来的成本肯定更低),便松了口:“看你小伙子实诚,还有这位妹子一片孝心……一百零八!不能再少了!要多少?”
“先来两百面值的!”陈江河果断道。他手里现在有六百多块现金,花两百多块收券,风险可控。
交易在茶桌底下隐秘地进行。陈江河点出两百一十六块钱(108×2),中年男人则从怀里摸出两张崭新的100元面值侨汇券(这种大面值券更稀少)。双方验看无误,迅速交割。
加上之前收的八十面值,陈江河手里现在有了二百八十块面值的侨汇券!成本是七十块(第一次)+两百一十六块=两百八十六块。相当于用两百八十六块,买到了价值二百八十块(按票面算)的“特权门票”!
“走!红梅姐!”陈江河压抑着激动,“咱们去见识见识友谊商店!”
下午时分,阳光正好。友谊商店门口,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门卫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来这里的人,要么衣着光鲜,拎着印有外文字母的公文包,要么就是陪着外宾的翻译或工作人员,像陈江河这样吊着胳膊、穿着洗得发白海魂衫,和秦红梅这样虽然泼辣但明显带着小地方气息的年轻男女,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走到门口,门卫果然伸手拦住了他们,眼神带着审视:“同志,请出示侨汇券或相关证件。”
陈江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叠花花绿绿的侨汇券,递了过去,同时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同志,我们有券,想进去买点东西。”
门卫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陈江河,又仔细查验了他递过来的侨汇券,确认是真货且面值足够(进入有最低消费要求,他们这二百多块面值绰绰有余),态度虽然依旧严肃,但缓和了不少:“进去吧。注意秩序,看好自己的物品。”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香氛的空调风扑面而来。与外界的喧嚣燥热截然不同,友谊商店内部明亮、安静、一尘不染。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影,柔和的灯光打在玻璃柜台和货架上,里面陈列的商品让从小地方来的陈江河和秦红梅瞬间屏住了呼吸!
彩电!不是小镇供销社里那种笨重的14寸黑白,而是18寸、20寸的彩色电视机!日立、东芝、索尼的牌子闪闪发光!
双开门的电冰箱!上面还带着看不懂的洋文!
各种包装精美的进口糖果、巧克力、饼干,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五颜六色、质地精良的“的确良”布料、呢子大衣、羊毛衫!
柜台里摆放着精巧的瑞士手表、日本产的“傻瓜”相机(自动相机)!
货架上还有整条的“万宝路”、“健牌”香烟,以及包装华丽的洋酒!
琳琅满目,光怪陆离!这里的一切,都与外面那个还需要粮票布票、物质相对匮乏的世界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秦红梅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微张,下意识地抓紧了陈江河没受伤的胳膊:“我的老天爷……这……这比电影里演的还阔气!”
陈江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依旧被深深震撼。这就是八十年代初,用外汇构筑起来的、面向特定人群的“特权消费天堂”!巨大的信息差和资源差,在这里形成了难以想象的利润空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各个柜台,大脑飞速计算着各种商品可能的黑市价格和利润空间。
“彩电!东芝18寸的,标价1800块!外面黑市至少2200!”他压低声音对秦红梅说。
“进口的巧克力,这盒标价12块!外面供销社根本买不到,黑市起码20!”
“万宝路香烟,一条标价35块!外面能卖到50甚至60!”
每一件商品,都仿佛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陈江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这哪里是商店?分明就是一座未开采的金矿!
就在两人沉浸在巨大的商业刺激中,低声商量着先买什么转手利润最高时,一个清冷悦耳、带着一丝书卷气的声音在他们旁边不远处响起,说的是流利的英语:
“Excuse me, could you show me that copy of 'The Principles of Economics' by Alfred Marshall? The one on the top shelf, please.”(打扰一下,能麻烦您把书架顶层那本阿尔弗雷德·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拿给我看看吗?)
陈江河和秦红梅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专门售卖外文书籍和报刊的柜台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她大概二十岁左右,身姿挺拔,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的确良”连衣裙,样式简约却透着一种不凡的气质。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张清丽绝伦的侧脸。她的皮肤白皙细腻,鼻梁高挺,唇色是天然的淡粉色,此刻正微微抿着,透着一股专注和疏离。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同两泓深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感。她正用流利的英语与穿着深蓝色制服、态度明显恭敬许多的售货员交谈。
是苏雪晴!
虽然只是侧影和声音,但陈江河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她的身份!那个前世他只能仰望的高冷女神,那个考上名牌大学、家世优越的学霸!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外文原版经济学著作?这气质,这谈吐……果然和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甚至更添了几分这个时代罕见的知性光芒!
陈江河的心跳,在巨大的商业刺激之余,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重生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不是因为金钱,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所代表的、那个他前世渴望而不可及的世界。
秦红梅也看到了苏雪晴,她先是惊艳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凑到陈江河耳边,酸溜溜地低语:“啧啧,瞧那派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看了,眼珠子掉出来了!快想想买啥要紧!”
陈江河猛地回过神,压下心中那丝异样。秦红梅说得对,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他迅速调整状态,目光重新投向那些闪闪发光的进口商品,对秦红梅说:“先买香烟和糖果!体积小,价值高,出手快!万宝路和健牌各来两条!巧克力、进口奶糖多拿点!”
两人拿着侨汇券,走向烟酒糖果柜台。售货员看到他们递过来的侨汇券,虽然有些诧异这两个穿着普通年轻人的组合,但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问,按标价收券,给他们打包商品。
当陈江河将包装精美的进口香烟和糖果塞进带来的旧帆布包里时,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它们在黑市上变成滚滚现金的场景!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就在他们买完东西,准备离开时,陈江河下意识地又朝外文书刊柜台看了一眼。苏雪晴似乎已经买好了书,正将一本厚厚的英文精装书放进一个素雅的帆布挎包里。她似乎感受到了陈江河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清澈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陈江河和他吊着的胳膊,以及旁边拎着帆布包、一脸兴奋的秦红梅。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好奇,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疏离感。那目光在陈江河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如同拂过微尘般移开了,仿佛他们与这商店里的一件普通商品并无区别。
她转身,迈着轻盈却带着距离感的步伐,离开了柜台,走向出口。只留下一个清丽绝伦的背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一缕淡雅清香。
陈江河站在原地,心中那丝悸动被一种微妙的挫败感取代,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斗志覆盖。前世她是遥不可及的白月光?这一世……未必!
“喂!发什么呆!走啦!”秦红梅拉了拉他,“赶紧的,找地方出货去!这么多好东西在包里,我心里直发毛!”
陈江河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他看了一眼身边泼辣精明的秦红梅,又摸了摸包里那些即将变成现金的“硬通货”,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走!红梅姐!”他低声道,“带你去见识见识省城的‘黑市’!咱们的黄金时代,从这一包‘洋货’开始!”
两人拎着沉甸甸的帆布包,怀揣着对暴利的渴望和对未来的野心,走出了清凉舒适的友谊商店,重新汇入省城午后喧嚣燥热的洪流之中。
而在友谊商店门外不远处的树荫下,一辆黑色的老式“伏尔加”轿车静静地停着。车窗缓缓摇下一半,露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的侧脸。他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江河和秦红梅匆匆离去的背影,尤其是陈江河吊着绷带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以及他手中那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
“有点意思……”中年男子低声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一份文件,封面赫然印着几个字——《关于我省民间自发外汇券流通情况的初步调研》。
(第七章完)
下一章预告:黑市出货遭遇波折?暴利背后暗藏怎样的风险与算计?神秘的伏尔加轿车主人是何方神圣?他与陈江河会有怎样的交集?秦红梅在巨大的财富面前会否迷失?林晓芸在老家的思念与担忧如何排解?王癞子的魔爪,是否已悄然伸向省城?省城掘金记,危机与机遇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