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窃魄凝脉，冰骨初成
冰棱悬于喉间。
那股自丹田炸开的剧痛太过暴烈，如同亿万根淬了寒毒的钢针，在筋脉血髓深处疯狂穿刺、绞拧。裴拓蜷在冰冷的船板上，指节死抠着身下异兽皮毛，弓紧的背脊剧烈起伏，每一寸绷紧的肌肉都在无声地撕嚎。丹田深处，那柄旋转不休的微型冰剑雏形，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转动都掀起新的痛楚狂澜。冷汗已不是渗出，而是像水泼般往下淌，浸透了单薄染血的衣衫，又在身下的厚绒垫子上凝成了冰壳。
极致的痛楚几乎碾碎了他的神智。唯有在疼到极点的短暂凝滞瞬间，那烙入灵魂的冰冷意念碎片才清晰划过——【紫府铸剑真解】！【寒渊剑冢】！【剑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血的钩索，将他溃散的意志死死拽回。身体碎了可以修，只要能抓住这天大的坑缘，这痛，得忍！这是改命的本钱！
就在他所有感官都被自身的崩溃感淹没时，一缕精纯沁凉的气机，如同温润水流，自右手腕脉缓缓流淌而入。
是那个青衣女子。
她指端传来的气机比之前更加凝练精微，带着一种专注疗愈的力道。显然是方才变故突发，她也遭反噬受了内伤，此刻正一边压制自身翻腾的气血，一边分出力道助他稳住摇摇欲坠的丹田气海。那沛然温和的木圣气息努力抚平他筋络间狂暴肆虐的寒意冰针。
感受到这股援助，裴拓强压下翻腾欲呕的逆血，竭力松弛一点紧绷如铁的筋肉，被动接纳那温煦青流。心思却在剧痛的间隙里飞速转动。
这女子…暂时顾得上他这块“挡刀肉”，冰封老者才是她心尖上的肉！方才那声石中惊鸣引动老者变故，令她心神动摇遭了反噬…正是他行动的唯一时机！他需要“资粮”，需要能够滋养融合寒髓剑骨雏形的东西！
眼缝艰难撑开一丝，视线扫过女子微微蹙眉专注调息、嘴角尚有一丝未擦尽淡金血痕的侧脸，又掠过老者手中那柄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缕凶戾、重新沉寂的暗蓝小剑，最后，目光穿透船舱地板上那个被幽蓝剑意洞穿的、仍在逸散极淡寒气的光滑小洞。
洞外，寒潭深处冰石缝隙间幽光隐隐…那块引动惊鸣的黑色奇石就在下方！那石头…绝对有东西！
机会稍纵即逝！他不能动，神识却被丹田那柄“饿疯了”的剑雏强行牵引！灵觉在剧痛中强行拔升一线！
嗡！
系统光屏在识海深处一闪而过，不再是文字，而是捕捉到了一种奇特的能量波动轨迹——一种源自那黑石深处、极其细微、被老者那道爆发剑意短暂扰动的空间涟漪！仿佛一个尘封秘匣的锁扣，被意外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咳…咳咳咳…”裴拓猛地爆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呛咳，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痉挛起来！身体无意识地蜷缩翻滚！那只唯一能动、正被青衣女子施术压制伤痛的右臂，恰好挣脱了女子指端气机的束缚，带着一股被剧痛激发的、看似失控的巨大摆幅——
啪！
重重一肘！不偏不倚！狠狠砸在船舱地板那个幽深小洞的边缘！
力道不算大，位置却刁钻无比！
一股无形无质、却极其精纯的灵魂念力，如同裴拓呕出的一口心血精元，顺着那小洞被击中的震动瞬间倾泻而下！没有半点能量逸散，只是借着那一肘传递的物理震波，裹挟着他此刻因剑种融合而沾染的那一缕极其微薄的寒髓剑意气息！
噗——！
下方深处，幽静冰冷的黑色奇石表面，一道微小的空间涟漪无声扩散！
如同墨水滴入静水，又像是无形的钥匙精准扭开了一道无形的锁。
奇石内部，那被幽蓝剑意短暂惊扰、刚刚平复的某种存在，被这一缕裹挟着异种剑意的微弱魂念精准触动了本源！
嗤！
一点米粒大小、晶莹剔透近乎虚无、不断变幻着瑰丽棱角的淡蓝色冰晶，如同沉睡中被挠了痒的精灵，无声无息地从奇石核心被挤出，沿着裴拓肘击震出的那一点空间缝隙逆流而上！
它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更无一丝气息外泄。如同光穿过水面，无声无息顺着小洞钻入舟内！
几乎是同时——
冰封老者浑浊的眼球猛地暴睁！他那如同枯木般的手指死死扣紧暗蓝小剑，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的“嗬嗬”怪响，灰败脸上的肌肉扭曲抽搐！他感应到了！那本源相连的气息被扰动！可混乱的记忆与残余的暴戾相互撕扯，让他无法精准捕捉更无法阻拦！
而那青衣女子，指尖青气正全力疏导裴拓丹田暴动的寒意，另一部分心神更是紧紧维系在状态极不稳定的爷爷身上。这点小到微尘般的精魄逃逸波动，在舟内剧痛抽搐、老者气息混乱的强烈生命波动掩盖下，如同汇入惊涛的浪花，悄无声息！
那粒小小的淡蓝色冰晶精魄，带着一股纯净古老、如同亿万载冰髓核心孕育出的冰寒道韵，在裴拓身体痛苦翻腾、恰好口鼻因剧痛而张开的瞬间——
噗！
精准无误地钻了进去！
入口没有实感。只有一股仿佛灵魂都被清泉涤荡过一遍的极致通透冰凉！那冰凉瞬间爆发！并非刺骨的酷寒，而是带着一种孕化万物的温和生力！它甚至没有在他口中停留一息，便顺着喉舌直达胸腹，最后如同倦鸟归巢，循着那丹田深处寒髓剑骨雏形散发出的同源气息，毫无阻碍地融入了那剧烈旋转的微型冰剑雏形核心！
轰——！！！
裴拓脑海嗡然巨震！如同九天冰河倒灌灵台！
狂暴！难以想象的狂暴！
那原本因强行融合而桀骜旋转、撕裂筋脉的冰剑雏形，在融入了这颗【冰灵精魄】的瞬间，仿佛干渴的沙地遭遇倾盆暴雨！冰灵精魄内蕴的浩瀚温和冰寒本源之力，如同滔天海啸，猛地灌注进那嗷嗷待哺的雏形之内！
嗡嗡嗡嗡——！！！
丹田深处，那柄原本只有寸许微芒的冰剑虚影骤然光华大盛！冰蓝色光泽如同液态的月光流淌！剑身飞速凝实、伸展、棱角分明！一道道蕴含着原始道则的、极其细微却玄奥莫测的剑纹在剑身表面急速勾勒浮现！每一次纹路的亮起，都释放出一股更精纯、更凛冽、却又带着奇妙柔韧生机的寒罡之力！
这股被精魄本源柔化过的磅礴新力不再如之前那般粗暴撕裂，却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冲刷、改造、修复之能！如同浩浩汤汤的冰河洪流，以丹田为源点，被那柄苏醒般的剑骨雏形引导、分化、输送！
咔嚓！咔嚓嚓嚓！
左臂！那条被层层寒煞冰封、被火毒侵蚀、被冻髓塑脉散凝固的残破臂膀！骨骼深处发出如同春冰初解般的爆鸣！沉积其中的残毒、冰煞、杂质被这股沛然柔和的精魄寒元洪流如同大扫除般强势冲洗！筋络、骨骼、血肉在这前所未有的纯化、再造过程中被一遍遍冲刷、浸染！
一层温润如玉、流动着纯净冰蓝色微光的奇异骨膜，正在他左臂的骨骼表面悄然凝聚成型！散发着远超之前强度的本源寒息！
更汹涌的寒元洪流则顺着督脉中枢逆冲而上！目标赫然是青衣女子方才爆发旧患被冲开的那处关键节点！
但这一次，裴拓有了足够的“资粮”和清晰的目的！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那股坑人的狡猾，强行分出一缕心神，引导着这股庞大的新生寒元洪流，巧妙地避开了那处已被打通、正是女子运转功法的要冲！反而如同蜿蜒的地下暗河，在他自身被反复摧残后留下的筋络空腔内奔涌，最终无声无息地渗透、潜伏于她督脉中枢那处节点深处！留下了一枚比微尘更小的、极其纯净的冰玉烙印！
这烙印几乎感受不到，除非裴拓以自身寒髓剑意引动。非祸即锚！
【寒髓剑骨（左臂）…初步塑形成功！品阶：雏形中阶！】
【剑骨核心载体强度大幅提升！寒元容纳上限提升！】
【经络韧性与强度修复进度：28%→35%！】
【本源烙印（冷如霜-督脉中枢）…成功锚定…】
【境界突破预备临界点：凝气境三重（虚浮）…需稳固…】
丹田的剧痛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余韵的麻木冰凉。一股沛然新生的力量充斥着他改造中的左臂，又反馈回虚弱的神魂。裴拓急促的喘息缓缓平息下来，冷汗浸透的身体虽依旧沉重虚弱，眼底深处却燃起一丝脱胎换骨般的明亮。他缓缓抬眼，目光穿过船舱内弥散未绝的寒气。
那粒精魄无声融入的瞬间——
下方潭底深处，那块奇异的黑色矿石猛地发出一声低沉至极、如同心脉被剜的悲鸣！一股源自核心深处的、极其纯澈却哀伤的冰寒波动骤然扩散开！
噗——！！！
本已因强行压制反噬而嘴角溢血的青衣女子冷如霜，仿佛受到某种同频的震荡，身形猛地一晃！手中印诀溃散大半，再也顾不得裴拓，惊怒交集的目光猛地扫向舱壁孔洞下方！爷爷的气息莫名地哀恸混乱起来！
“孽障！！”那冰封老者也同时感应到了本源相连的奇石剧变！如同被夺走至宝的狂兽，浑浊眼珠瞬间被无边的暴戾凶光淹没！他枯掌猛地一抬，竟指向刚“平静”下来、似乎承受住了剑意冲击的裴拓，口中嘶吼出破碎难辨的音节：
“他…偷…剑…种…精魄…”
轰！！！
老者的暴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冷如霜冰冷的目光瞬间凝结成万古寒冰！所有疑虑、惊变、体内烙印的异常感觉，全被老者这指向“事实”的怒指彻底引爆！
森寒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针，瞬间锁定裴拓全身！
糟！暴露得太快！老东西对本源相连的东西果然敏感！裴拓头皮瞬间炸开！心神一颤！几乎下意识就想引动刚埋下的烙印…不，不到万不得已！
就在这杀气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微弱、甚至有些踉跄的翠绿影子，猛地从冰潭岸边一处不起眼的巨大冰晶裂隙中连滚带爬地窜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袍破旧单薄得如同乞丐，被寒气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他手里却死死攥着一个破碗般的东西，碗里有几点微不可查的淡蓝色冰屑闪灭不定，散发出极其微弱、却与老者身上气息隐隐呼应的寒光。
“不…不是我！”少年惊恐的视线飞快扫过剧烈震荡的碧玉寒玉舟，掠过舟中杀气凛然的冷如霜和暴怒的老者，最后慌不择路地定格在半空中气势汹汹追杀而至的三道赤红流光上，尖叫出声：“是石头！潭底石头突然崩了！它自己飞出来的！他们追我！”
他指向高空！指向刚刚破空降临、还未来得及搞清楚寒潭深处具体变故、只见碧玉舟船体摇晃不定、冷如霜面色煞白嘴角溢血、又有“乞丐”破冰而出……一切线索仿佛瞬间明朗！
“狗贼！胆敢窃取赤龙门发现的寒潭重宝！找死！！！”
红袍青年震弓怒喝！三道带着滔天怒火与贪婪的赤炎流光瞬间舍弃了目标不明气息紊乱的碧玉寒玉舟，如同三颗燃烧的流星，悍然直扑下方那个握着破碗、浑身抖如筛糠、显然“坐实”了小偷身份的乞丐少年——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