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寒域奇商,破碗藏金
极寒的风像钝刀子割肉,卷着冰碴子抽在葛小六脸上。他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蜷在一处背风的冰川裂隙里。裂隙狭窄昏暗,几块兽皮勉强挡住刺骨的寒气。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破豁口的大碗,碗口用厚厚的、浸满冰水的破布缠裹着。碗底深处,几点米粒大小的淡蓝色冰晶碎屑,在黑暗中顽强地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温热着他冻僵肺腑的冰凉光晕。正是这点微光,也是把他推入这亡命绝境的催命符。
三千里,他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硬生生从寒煞死地方向拖命爬到了百炼城势力范围最边陲的哨站“铁渣镇”。中途不知多少次险死还生,躲过赤龙门爪牙的围追堵截。全凭骨子里那点不肯认输、对活命资源的极度渴求支撑着。
可到了这铁渣镇,情况似乎更糟了。这镇子破落得像个巨大的垃圾堆,污秽的冻土上歪歪斜斜杵着些石屋木棚。除了衣着各异、眼神凶狠的修士聚集,更多的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凡人,还有不少如同葛小六一样、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低阶散修。空气里混杂着铁锈、硝石、劣质燃料、人畜排泄物和劣质丹药的刺鼻气味。寒意中透着一股绝望的贫穷与野蛮的生机。
葛小六脸上没块好肉,冻疮叠着新伤。兜里只剩下最后两颗干硬的糙粮饼,硬得像石头。他抱着破碗,像抱着命根子,缩在铁渣镇最混乱肮脏的“虫骨巷”最深角落的一个勉强避风的凹槽里。几天了?他躲在角落里,把破碗松开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靠里面偶尔逸散出的那一丝丝微弱到极致、却精纯无比的冰寒气息来稳住几乎要崩散的气脉。
几天前的半夜。葛小六是被冻醒的。意识模糊间,仿佛有万千冰针扎穿头颅!一股混杂着空间撕裂感的磅礴意念,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敕令,狠狠凿进他半昏迷的识海!那声音威严冰冷,不带一丝人情:“葛小六!吾观汝有缘!可堪驱策!携此破碗蛰伏百炼!闻八方!观风尘!尤其留意所有身携寒潭冰髓奇物气息之人!若有端倪,立时凝记方位、气息、样貌!待价而沽!时机未至,切莫妄动!此碗所盛,即汝俸禄!待功成,另有厚赐!不得有误!不得泄密!否则…”
嗡!
意念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一道清晰烙印在他意识深处:百炼城!寒潭奇物!信息!待价而沽!时机!那口破碗!
葛小六一个激灵从昏迷中醒来,浑身冷汗浸透,牙齿格格打架。环顾破窟,冰冷死寂,除了怀里那口冰凉依旧的破碗,哪有半分人影?
幻象?可那意念的威严和冰冷恐惧感如此真实!破碗里的冰晶碎屑光芒微闪,仿佛无声的佐证。
他被某个…不知名的恐怖存在选中了?像提线木偶?可“俸禄”?厚赐?
葛小六抱着破碗,蹲在黑暗里。冰冷的恐惧和被命运巨手拿捏的窒息感之后,一种极度渴望的火苗,却在冻土深处悄然烧了起来!他需要钱!需要力量!需要摆脱这种一脚踩在烂泥沟里的烂命!他试过无数次去挖掘自己的价值,他那点对宝贝气息敏感的天赋,在真正的强者和大势力眼里就是个笑话!可现在,他这条烂命,这点不值一提的天赋,居然被“神明”看到了?还许下了“厚赐”?
是福还是更大的灾劫?他不知道。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碗里的碎屑能稳住他崩裂的冻伤气脉,证明那“神明”给的不是空头支票!只要做好这条暗线…活下去…撑到“时机”…
打那天起,蛰伏就成葛小六唯一的活路。铁渣镇的虫骨巷,成了他临时的窝。白天像最滑溜的耗子,小心打探百炼城的消息,尤其是寒潭死地方向来的风声。赤龙门修士疯狂追查一个携碗乞丐的消息如同寒风,刮遍了冻土。葛小六知道,那个被顶包的“石头”早成了死人。
但危险并未离去。赤龙门的爪牙如同闻着血味的鬣狗,在铁渣镇各个盘口、黑市据点撒下了暗线。更可怕的是他葛小六本身惹不起的对头——黑牙帮那群豺狼!
欠了整整三个月的保护费,压得葛小六喘不过气。黑牙帮一个叫“毒蜂”的小头目带着俩泼皮,堵过他两次,劈头盖脸的毒打,肋骨断了两根,现在弯腰喘气还疼得钻心。毒蜂狞笑着捏碎了他最后一块糙粮饼:“小崽子!五天!五天拿不出灵石,老子就捏碎你的骨头熬汤!”
五天…葛小六眼底血丝更浓。赤龙门的人在搜,黑牙帮的人在催。破碗里的碎屑只够稳住冻伤,对那点干瘪瘪的凝气二重境界毫无提升。五天?去哪里弄十枚下品灵石?
直到今天中午。
虫骨巷口的“黑水棚”,百炼城最边缘的一个灰色材料集散点。葛小六裹着条漏风的破毡子,缩在角落,像堆不起眼的垃圾。耳朵却竖得像兔子,捕捉着棚子里污言秽语中的每一点可能有用的信息。他那点特殊的嗅觉天赋如同灵敏的雷达,在混杂的汗臭、劣质金属、毒药和各种能量驳杂的法器材料气息中小心逡巡。
棚子中间最脏的地板上,铺着一块油腻发黑的兽皮。一个穿着皮甲、半边脸被烧伤、眼神凶狠的光头壮汉,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个破木箱上。他身边杵着两个气息彪悍的跟班,身前摊开一张不知名兽皮。兽皮上摆着七八样东西:几块灰扑扑的矿石、两株颜色诡异的枯草、一根断成两截的兽牙法器,还有一小堆杂七杂八的妖兽零件。气息混杂,基本都是垃圾里的残次品。
棚里的人对这些货色兴趣寥寥,倒是围着那摊主奉承。因为这人叫“疤头王”,铁渣镇黑牙帮的一个小头目。他正唾沫横飞地吹嘘:“…老子跟着堂主去劫了冰风崖一个小娘们的商队!那娘们哭爹喊娘的滚蛋!这点玩意儿是开胃菜!等堂主跟百炼城里的大主顾谈好,还有更好的货放出来!想要好东西的,最近几天,眼睛擦亮溜点!…黑牙帮的路子,懂不懂!”
突然,葛小六那双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疤头王脚边那个脏得看不清原色的破麻袋里,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怀中破碗碎屑本源同源、却又更加强烈混乱的寒气……如同暗夜里的火星一闪而逝!
葛小六的心瞬间提溜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是那种“寒髓”的气息!虽然驳杂、混乱,沾染了浓重的血腥和污秽气,但本质没错!绝对没错!
他强压下几乎要跳起来扑过去的冲动!神明的第一个指令!目标!
疤头王!这混账是黑牙帮的人!他们…劫了和“寒髓”气息有关的货物!
葛小六只敢极其隐晦地瞟了一眼那麻袋,立刻低头,生怕眼底的狂热被察觉。脑子飞速转动。神明要的是信息!方位、气息、样貌!他记下了。疤头王,黑牙帮,劫掠自冰风崖的商队,疑似有寒髓相关物品…但如何将情报传递出去?“待价而沽”又是什么意思?神明没说联系方式!
眼看疤头王收拾东西要走,葛小六急了。目光扫过疤头王摊位上那堆破烂,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他要搭上黑牙帮!他要让疤头王暂时不敢动他!他要让自己成为连接“神明代言人”和这条信息线的…不可替代的钉子!
“疤…疤头王大哥!”葛小六猛地站起,佝偻着腰,因紧张肋骨剧痛让他声音都在发颤,脸上挤出谄媚到极致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棚子口的人听到。
疤头王脚步一顿,凶戾的目光扫过来,看清是葛小六,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又是你这欠债不还的贱骨头?还想挨揍?”两个跟班也狞笑着围了过来。
“不不不!”葛小六吓得连连摆手,赶紧从怀里掏出那个一直没松过手的破碗,豁口朝着疤头王,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王…王哥!您看!您看我这碗!好东西!绝对好东西!”
豁口碗里,几点米粒大小的淡蓝冰晶碎屑在破布缝隙里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幽光。
疤头王的目光落在碗底那点微光上,嗤笑一声:“哟呵?冻坑冰精?地沟里刨的吧?这点破玩意儿也敢拿出来现眼?给老子擦鞋都嫌寒碜!”周围响起几声哄笑。
葛小六脖子一梗,脸上那谄媚瞬间压过恐惧,语气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点赌徒孤注一掷的亢奋:“王哥!您这话可折煞我了!我这眼珠子是狗眼?普通的冰精配跟王哥说?”他一指疤头王脚边那个不起眼的麻袋,“王哥这次弄回的货色里,是不是有那么几件,冰渣子一样的气息特别重,还混着股血腥气?沾手的兄弟是不是有股寒气钻骨头缝,打哆嗦?用一般法子驱都驱不干净?”
疤头王脸上的嗤笑僵住了!眼神里瞬间闪过惊讶和一丝警惕!他这趟活是帮里机密!被劫的冰风崖商队确实有几件怪东西,装东西的盒子摸上去冰得扎手,寒气透骨!分赃时堂主特意提醒过小心。这贱骨头怎么会知道?!
葛小六见疤头王眼神变了,心下稍定,腰弯得更低,凑前一步,语气压低却带着神秘:“王哥!我就明说了吧!小弟这点微末本事不值一提,就是对冰寒气息的‘气感’,老天爷赏的,特别‘灵’!您这些货里,那些冰寒气最冲最邪性的,要处理,没点‘引子’可不行!小弟碗里这点货,就是‘引子’!祛寒邪,保平安!只要您高抬贵手…小的分文不敢要!就求能在王哥手下跑跑腿,学点本事!把这破碗的‘引子’孝敬您,替您分忧!”他说着,还极其谄媚地把碗往前递了递,碗口对着那个麻袋方向。
棚子里安静了一瞬。疤头王和他手下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葛小六手里的破碗和那个麻袋。
疤头王眯起眼睛,那双带着刀疤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反复在葛小六脸上、破碗、和他自己脚边的麻袋之间逡巡。那股邪性的寒气…这东西真能当引子?
“哼!”疤头王最终发出一声冷哼,脸上戾气不减,却没再让手下动手。他一把夺过葛小六手里的破碗,对着碗口细看了几眼那微弱的碎屑蓝光,又扫了一眼麻袋,眼神闪烁不定:“算你小子狗鼻子有点用!跟着老子!”他把破碗塞回给葛小六,“东西给我保管好!丢了老子扒你的皮!还有,那十块灵石…”
葛小六脸上谄媚如常,心却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看你识相,先欠着!五天,五天后看老子心情!滚回去!”疤头王踹了葛小六一脚,带着手下转身就走,没再看那麻袋一眼。
葛小六被踹得一个趔趄,死死抱住破碗,望着疤头王等人离去的背影,脸上强堆的笑容一点点褪去,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算计的光芒。成了!第一步混进去了!虽然还在刀尖上舔血,虽然欠的债还在头上悬着,但他这只“耗子”,总算挤进了风暴的旋涡边缘。神明的线埋下了!他不仅能活下去,还能借着这破碗里的“引子”,当上神明的耳目!他要看,要把所有跟这寒气有关的秘密,都挖出来!
虫骨巷阴冷的凹槽里,葛小六抱着冰凉的破碗,冻得发紫的嘴唇用力抿起一个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