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冰冷的雨水依旧敲打着巨大的岩石，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狭窄的岩洞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血腥、草药和湿冷岩石的气息。
石猛如同一尊铁铸的门神，盘膝坐在洞口内侧。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入口，虬结的肌肉上遍布着尚未愈合的伤口，几处较深的创口被粗糙的布条紧紧捆扎着，渗出暗红的血迹。但他那双铜铃般的虎目，却如同黑夜中的探照灯，警惕地扫视着洞口外被雨幕笼罩的、影影绰绰的密林，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风雨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洞壁下，林风蜷缩在相对干燥的角落，身下垫着石猛脱下来、勉强还算干燥的破烂皮甲。他双目紧闭，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与潮红交织，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角滚落，浸湿了散乱的黑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暗红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血丝并未消退，反而在皮肤下微微鼓胀、搏动，仿佛有活物在其中挣扎。
石猛塞进他嘴里的两颗“血熊丹”药力正在发挥作用。一股股灼热、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气血之力在他体内奔涌，强行压制着那些在经脉中左冲右突、互相撕咬的驳杂能量，护住了他心脉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但这股药力本身也极其霸道，如同烈火烹油，与“噬渊”碎片反馈的冰冷力量、吞噬而来的狂暴妖力和灵力激烈冲突，让林风的痛苦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如同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炼狱！
“呃…嗬…”林风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抽气声，牙关紧咬，牙龈都渗出了血丝。他全部的意志都沉浸在体内那一片混乱的战场上，试图引导、梳理那几股几乎要将身体撕碎的力量。每一次尝试集中意念，都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一叶随时会散架的小舟，稍有不慎便是舟毁人亡的下场。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洞外的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如墨。狼群的嗥叫声早已远去，但山林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兽类的低沉嘶吼，依旧提醒着此地的危险。
石猛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洞口外的每一片阴影，每一处晃动的枝叶。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斜靠在身边、布满尖刺的狼牙棒柄。刚才疗伤前检查林风伤势时，那种能量冲突的狂暴和诡异，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搏杀的体修也感到心惊肉跳。这绝不是简单的内伤，更像是被无数种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塞进了身体里！
“净灵花…血玉参…”石猛低声念叨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两味灵药都是净化梳理驳杂灵力的珍品，在这危机四伏的黑风山脉外围，谈何容易？但看着林风那痛苦到扭曲的脸，石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等这小子稍微稳定一点，必须冒险出去找！不然他撑不了多久！
就在石猛心思电转之际，他耳廓猛地一动！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雨滴落地的声音——像是极其轻微的、踩在湿滑苔藓上的滑动声，从洞口左侧上方那片被藤蔓覆盖的岩壁处传来！
“谁？！”石猛猛地转头，铜铃般的虎目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利剑，瞬间刺向那片阴影！凝气巅峰的强悍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笼罩过去！同时，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绷紧的弓弦，右手已然握紧了狼牙棒！
然而，那片被藤蔓和阴影覆盖的岩壁，除了被风吹动的藤蔓叶片微微晃动，滴落着水珠，再无其他动静。只有雨声依旧。
错觉？还是…某种善于隐匿的妖兽？
石猛心中那丝警惕瞬间提升到了顶点！他绝不相信刚才那是幻听！这黑风山脉步步杀机，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洞口投下巨大的阴影，狼牙棒斜指地面，一股无形的、充满压迫感的凶悍气息弥漫开来，牢牢锁定着那片可疑的区域。只要那里再有丝毫异动，迎接它的必然是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岩洞深处，林风的意识在痛苦与药力的双重撕扯下，沉浮于一片混沌的深渊。
黑暗，混乱，剧痛…无数驳杂的能量如同失控的野马群，在他脆弱的经脉中疯狂践踏、冲撞。属于他自己的微末灵力被冲得七零八落；“噬渊”碎片反馈的那股冰冷、精纯却又带着湮灭气息的本源力量，如同高高在上的君王，冷漠地俯视着混乱的战场；而吞噬自赵虎、王莽、李二狗乃至风狼的灵力、妖力、生命精气，则如同狂暴的乱军，彼此冲突，互相吞噬，将他的身体当成了厮杀的角斗场！
血熊丹带来的灼热气血之力，则像一股试图扑灭山火的岩浆，虽然雄浑霸道，却只能暂时压制混乱的蔓延，甚至因为其本身的“烈性”，反而加剧了局部的冲突与痛苦。
“要死了吗…”一个绝望的念头在混沌的意识边缘闪过。身体仿佛正在从内部被一点点撕碎、融化。
不！不能死！
赵虎的狞笑，王莽李二狗的嘲弄，赵坤那夺命的金矛…还有胸口这块带来力量也带来毁灭的碎片…他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活下来！怎么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意志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林风用尽最后一点清明的意念，死死地“抓”住了体内那股最特殊的力量——源自“噬渊”碎片的那一丝冰冷、精纯、带着湮灭气息的本源之力！
这力量虽然危险，却是他此刻体内最“强大”、最“稳定”的核心！
“引…引导它…”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痛苦中滋生。既然无法平息所有混乱，那就用这股最强的力量，去强行“吞噬”、“碾磨”、“整合”那些狂暴的乱流！
这无异于在体内引爆另一颗炸弹！但绝境之下，别无选择！
林风集中全部心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控着一艘随时会解体的小船，极其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噬渊”本源之力，如同引导着一柄冰冷的手术刀，刺向体内冲突最剧烈、能量最狂暴的一处节点——那里是吞噬自赵坤的部分庚金锐气与风狼妖力激烈冲突的区域！
“嗤——！”
当那丝冰冷的“噬渊”本源之力触及那狂暴冲突点的瞬间！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吞噬都要剧烈、都要清晰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深处！林风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烈嘶吼！皮肤下暗红色的血丝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纹路！
“兄弟！”洞口警戒的石猛猛地回头，看到林风这惨烈的模样，脸色大变，就要冲过来！
然而，就在这剧痛达到顶峰的刹那！
奇迹发生了！
那一缕“噬渊”本源之力，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又像磨盘中最坚硬的碾石！它所过之处，那狂暴冲突的庚金锐气和风狼妖力，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冻结”、“碾碎”！虽然过程痛苦无比，但那两股原本互相撕咬、破坏力惊人的驳杂能量，竟真的被强行“粉碎”、“融合”！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带着淡淡暗金色泽的能量流，缓缓从那被“碾磨”的区域流淌出来！这股新生的能量流，不再狂暴冲突，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充满毁灭性，如同被驯服的野马，缓缓融入林风近乎枯竭的自身灵力之中！
有效！虽然过程痛苦到生不如死，但有效！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力量感和一丝清凉，从那被梳理的区域传来，暂时压过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虽然只是梳理了体内狂暴能量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这无疑是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
林风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身下的皮甲。他依旧痛苦，依旧虚弱，但眼神深处，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希望之火。他找到了方向！一条布满荆棘、痛苦万分，却可能通向生机的方向！
他不敢停歇，强忍着灵魂都在抽搐的余痛，再次集中意志，引导着那丝宝贵的“噬渊”本源之力，如同最勇敢也最痛苦的矿工，朝着体内下一处狂暴的能量冲突点，小心翼翼地“探”去…
洞口处，石猛看到林风虽然依旧痛苦不堪，但气息似乎不再那么混乱狂暴，那皮肤下亮起的血丝也缓缓黯淡下去，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将目光重新投向洞外那片危机四伏的雨林，警惕丝毫不减。
就在林风体内那缕“噬渊”本源之力被引动、强行碾磨融合驳杂能量、爆发出短暂而剧烈能量波动的瞬间——
距离岩洞数百丈外，一处被浓密树冠和藤蔓完全遮蔽、阴暗潮湿的巨大树洞内。
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盘膝而坐，正是苏小婉。她面前摊开着从赵坤储物袋里翻出来的几样东西：一堆亮晶晶的下品灵石、几瓶标注不明的丹药、一枚刻着“青云”字样的青铜令牌、还有几枚用于布置简单警戒阵法的阵旗。
她正拿着一块灵石在手中把玩，小巧的鼻子微微翕动，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不同气息。突然，她那双灵动的眸子猛地一凝，脸上玩味的表情瞬间被惊愕取代！
“这…这股波动？！”她霍然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树洞壁垒和层叠的雨幕，精准地投向岩洞的方向！她敏锐到近乎妖孽的灵觉，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却极其特殊的能量波动！
冰冷！精纯！带着一种仿佛能吞噬万物、湮灭一切的至高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清晰！
“是那个小子！他体内…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苏小婉低声惊呼，手中的灵石差点掉落。她之前虽然目睹了林风吞噬风狼妖力和赵坤灵力的诡异场景，但距离较远，感受远没有此刻这般清晰和震撼！这股力量的本质，让她这个出身神秘家族、见多识广的“千面苏家”传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不仅仅是吞噬…刚才那一瞬间，那股力量似乎在…梳理？融合？”苏小婉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如同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充满了探究的欲望。“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光头体修救了个什么怪物回来？”
她迅速将地上的东西扫进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系在腰间。身影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树洞，几个轻盈的纵跃，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茂密的树冠层中，朝着岩洞的方向潜行而去。这一次，她的隐匿更加彻底，气息几乎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如同真正的幽灵。
黑风山脉深处，一片终年弥漫着淡淡腐臭瘴气的巨大沼泽边缘。
浑浊的泥浆中，不时冒出巨大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一株通体赤红、形如珊瑚、顶端结着三颗龙眼大小、晶莹剔透如同血玉般果实的奇异植物，在沼泽中央一块稍显干燥的黑色巨石上顽强生长着，散发着诱人的灵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正是石猛念念不忘的救命灵药之一，血玉参！
然而，守护这株灵药的，却是一条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存在。
在距离血玉参数十丈外，一片被泥水和巨大枯木掩盖的浑浊水域下，两道狭长、冰冷的暗金色竖瞳，如同深渊中的鬼火，悄然睁开。
这条潜伏的巨兽，正是黑风山脉深处令人闻风丧胆的霸主之一——赤鳞妖蟒！它的身躯大部分隐没在污浊的泥水和水草之下，只能隐约看到覆盖着巴掌大小、厚重如金属般暗红色鳞片的庞大躯干轮廓，粗壮得如同百年古树！一股沉重、暴戾、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领域，笼罩着这片死亡水域。
突然，赤鳞妖蟒那巨大的、覆盖着狰狞骨刺的头颅，微微昂起，朝着岩洞所在的方位转动了一下。暗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疑惑和…贪婪！
它感应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一种让它灵魂深处都感到悸动和渴望的奇异能量波动！那波动如同最美味的饵食，穿透了空间和雨幕的阻隔，清晰地传递过来！
“嘶…”一声低沉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蛇嘶，从妖蟒巨大的吻部逸散出来，搅动起一小片浑浊的水泡。它庞大的身躯在水中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暗金色的竖瞳死死锁定了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密林。
守护血玉参是它的职责，但那股突然出现的、充满诱惑的奇异能量…似乎蕴含着更本质、更强大的力量！它的本能告诉它，吞噬掉那个散发波动的东西，或许比吃掉十株血玉参带来的好处更大！
赤鳞妖蟒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更深的泥水之中，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和那双在浑浊水下依旧散发着冰冷贪婪光芒的暗金竖瞳。它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开始无声地调整着潜伏的方向和姿态，庞大的阴影在浑浊的水下朝着岩洞所在的方位，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