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空间折叠？稳定器？1948年的超前科技？陈默的视线在那些嗡嗡作响的真空管、流转的幽蓝星图和林音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来回移动。凝固的时间，空间夹缝里的别墅，消失的工程师……这一切荒诞的碎片，似乎被林音口中那超越时代的理论，强行拼凑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轮廓。

“那他……成功了？”陈默的声音干涩。

林音的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如同烛火熄灭。她沉默了很久，目光投向窗外那永恒不变的灰白天空，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几个字：“他打开了……门。”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那个戛然而止的“门”字，像一块巨石压在陈默心头。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个细微的扰动，仿佛触动了某种无形的弦。

嗡——！

那台庞大的空间稳定器骤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蜂鸣！仪器表面那层淡蓝色的光膜，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荡漾开一圈急促的涟漪！房间内流转的幽蓝星图也猛地扭曲、闪烁！

林音脸色瞬间煞白，比之前更加透明。她猛地扑到仪器前，手指飞快地在几个旋钮和刻度盘上调整，动作精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刚才……是我？”陈默心有余悸地问。

“不全是。”林音的声音紧绷，眼睛死死盯着一个剧烈摆动的指针，“是‘云庐’本身的锚定……越来越不稳定了。每一次维持，消耗都更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该走了。现在。”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这座凝固在时空夹缝中的孤岛，远比看上去更加脆弱和危险。他不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那台嗡嗡作响、光芒流转的奇异机器，以及林音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灰白光线中的背影，转身快步走向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离开“云庐”的路，与来时一样艰难而漫长。当他终于挤出那道鹰喙般的石缝，重新感受到山涧凛冽的真实寒风和脚下湿滑的溪水时，竟有一种重返人间的恍惚感。回头望去，身后只有冰冷的、被浓雾封锁的嶙峋石壁，那座青灰色的别墅，连同那个苍白神秘的女子，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相机存储卡里那张悬崖别墅的照片，和图书馆便笺上“空间折叠”的潦草笔记，是冰冷的铁证。林远山，1948年，空间奇点……这些词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组合成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谜团。那个凝固在茶杯口红印上的时间点，那个消失在空间门后的工程师……他必须回去。

几天后，当陈默再次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历经艰险，终于重新站在那被浓雾封锁的碗状山谷边缘时，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那座青灰色的“云庐”别墅，依旧矗立在灰白的光线下，但它不再是一个坚实的实体。它像一个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正在经历着可怕的“褪色”和“闪烁”。别墅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边缘如同劣质复印品般晕染开来。青灰色的石墙、墨绿的瓦顶，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透过时隐时现的墙壁，他甚至能看到别墅内部客厅的模糊景象——那蒙着红丝绒的沙发，那停摆的黄铜座钟的虚影！整栋建筑，如同浸泡在显影液中的底片，正在不可逆转地淡去、消散！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崩解正在发生。

“林音！”陈默失声大喊，声音在死寂的山谷里显得异常尖利空洞。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雕花木门。

门是虚掩着的。他猛地推开。

客厅内的景象比外面更加触目惊心。光线变得极度不稳定，在实体与虚无之间疯狂闪烁。那蒙着红丝绒的沙发，上一秒还清晰可见，下一秒就只剩下一个半透明的轮廓，仿佛随时会化为乌有。停摆的座钟如同一个苍白的幽灵。空气里充斥着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那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撕扯发出的呻吟。

林音就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他，面对着那台发出疯狂嗡鸣的空间稳定器。仪器表面的淡蓝色光膜此刻像沸腾的水面，剧烈地翻滚、扭曲，无数细小的电蛇在光膜表面乱窜、爆裂！幽蓝的星图屏幕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勾勒出她单薄得如同纸片般的身影。仪器内部传来一种濒临极限的、金属构件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林音！”陈默冲到近前。

林音猛地转过身。她的脸色比上次更加苍白，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如同冰裂纹的瓷器。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她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冲到那个曾隐藏仪器的书架旁，粗暴地拉开一个暗格抽屉，从里面抓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厚厚的东西。

她几步冲到陈默面前，将那油布包裹硬生生塞进他怀里。入手沉重、冰凉，带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旧纸混合的味道。

“拿着！快！”她的声音嘶哑尖利，盖过了仪器的疯狂嗡鸣。

陈默下意识地低头。油布散开一角，露出里面一本硬皮笔记本的封面。封面是深蓝色的厚卡纸，边缘磨损严重，上面用遒劲的钢笔字写着：

庐山空间场观测实录

林远山

民国三十七年

笔记本的纸张早已泛黄发脆，沉甸甸地压在他手上，仿佛承载着一个时代的重量和秘密。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别墅地基深处传来，整栋建筑猛地一晃！头顶的天花板簌簌落下细小的灰尘。窗外，那恒定的灰白光线骤然被翻滚的、铅灰色的厚重乌云吞噬！山谷瞬间暗如黑夜。紧接着，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浓雾，将闪烁、透明的别墅内部照得一片妖异！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