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织道者的傲慢
流光舟缓缓驶出那条奔腾不息的法则长河，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心性坚韧如苏云瑶，也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云海之上，漂浮着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巨型青铜织机。
它太大了，仿佛一座悬浮在天际的山脉。无数根粗壮如龙的青铜巨柱支撑着它的骨架，亿万个齿轮与构件，以一种玄奥而精准的韵律，缓缓转动。数不清的、闪耀着各色光芒的巨型金属梭子，在那些仿佛连接着天地两端的“经纬线”之间来回穿梭，发出洪亮而庄严的嗡鸣。
这已经不是凡人认知中的“织机”，而是一台正在编织世界、梳理法则的“神之造物”！
“这里，便是天枢院在这一方星域的区域分部——少阳机杼。”冷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与敬畏。
流光舟平稳地降落在一片从主机体上延伸出来的、由光芒构成的巨大平台上。
平台上，早已聚集了十几名年轻男女。
当苏云瑶跟着冷晴走下飞舟时，瞬间便感受到了十几道审视的目光。
那些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他们身着华贵绚丽、绣有古老符文的法衣，身姿挺拔，气息强大。每一个人的体内，都涌动着澎湃的灵力，如同一个个行走的能量源，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他们是来自各大织道者世家的嫡系子弟，是这片星域最顶尖的天之骄子。
而苏云瑶，依旧穿着那身从残阳城带来的、洗到发白的灰色粗布衣。那身衣服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洗去的、废墟的尘土气息。
她就像一只不小心闯入了天鹅湖的丑小鸭，渺小、卑微，格格不入。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天啊，我没看错吧？冷晴巡天使这次，是从哪个边陲废土的垃圾堆里，捡回来一个乞丐吗？”一个衣着骚包的年轻男子，用扇子掩着嘴，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身旁的一名女子立刻配合地掩鼻，露出夸张的厌恶表情：“一股子穷酸味儿。你们看她那身衣服，我家的抹布都比那干净。而且……你们感应到了吗？她身上几乎没有灵力波动！怕不是连‘引气入体’都没完成的废物吧？”
这些话语，如同最尖锐的冰锥，毫不留情地刺向苏云瑶。
若是换做以前，她或许会感到自卑，会低下头。但此刻，在亲眼见证了世界真相，亲手执掌了始祖之梭后，她的心境早已不同。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只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这群人。在她的“光之视野”下，这些天之骄子身上那些强大的灵力，不过是些狂暴而散乱的彩色线条。而他们之间，则交织着名为“傲慢”、“鄙夷”、“嫉妒”的、丑陋的灰色因果之线。
——肤浅。
苏云瑶在心中，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她的沉默与平静，在那些天之骄子眼中，却成了懦弱与麻木的证明。
人群中，一名气质最为出众，也最为高傲的青年，缓缓走了出来。他剑眉星目，俊朗不凡，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机杼图纹。他便是这一代候选者中，天赋最高、家世最显赫的“林家”嫡子——林子轩。
林子轩甚至没有正眼看苏云瑶，而是直接对着冷晴，微微欠身，语气看似恭敬，实则充满了质问与不满：
“冷晴巡天使，晚辈有一事不明。”
“天枢院的候选者名额，何等珍贵。我等为了获得这个资格，自幼便浸泡在灵药之中，三岁学法，五岁织脉，不敢有半分懈怠。您如今……带这样一个人前来，是觉得我们林家、王家、李家数十代先辈的努力，都比不上一个来自废土的凡人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嘲讽，而是直接上升到了对冷晴、乃至对天枢院选拔公正性的公然质疑！
他身后的那些世家子弟们，纷纷点头附和，看向苏云-瑶的眼神，鄙夷更甚，仿佛她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对他们的侮辱。
面对林子轩的诘难，冷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清冷如冰。
“林子轩。”她缓缓开口，“收起你那源自世家的、可笑的傲慢。天枢院的选拔，看的从来不是出身，也不是你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
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苏云瑶身上。
“而是，能否‘执梭’。”
“能否得到始祖之梭的认可，并与之共鸣。这，才是成为织道者的唯一标准。”
冷晴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多说无益。你们的优越感，在真正的天赋面前，一文不值。试炼开始后，自见分晓。”
她的话，让林子轩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好一个“自见分晓”！
他倒要看看，这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废物，要如何“执梭”！届时，他定要让她，和这个维护她的巡天使，一起颜面扫地！
就在此时——
当！！！
一声悠远、洪亮的钟鸣，从那青铜织机的核心处传来。这钟声仿佛直接敲击在所有人的灵魂之上，让喧闹的平台瞬间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个威严、宏大、不辨男女的古老声音，响彻云海：
“时辰已到。”
“所有候选者，入‘问心机杼’。”
随着话音落下，在平台的前方，一道由无数光线构成的、巨大而玄奥的门扉，缓缓开启。门内光影流转，仿佛通往另一个次元。
“第一试，‘见真’。”
“现在，开始。”
古老的声音宣布道。
林子轩冷笑一声，第一个迈步而出，他回头轻蔑地瞥了苏云瑶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废物，看好了，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昂首挺胸，带着一群世家子弟，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光门之中。
平台上，很快只剩下了苏云瑶和冷晴两人。
“怕吗？”冷晴忽然问道。
苏云瑶摇了摇头，握紧了袖中的始祖之梭。
“他们，不懂。”她轻声说道。
冷晴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满意的笑容。
“去吧。”
“让他们，好好看懂。”
苏云瑶不再言语，迈开脚步，瘦削而笔直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地，走进了那扇代表着她全新命运的、璀璨的光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