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出宫
映霞端着药碗进来,杜太医道:“我去叫人给六皇子送个信,好叫他们放心。”
苦味在房里飘着,吸鼻子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映霞道:“吓死我了,你这么不要命地跳到水里,幸好那块地方水浅,要不……”
除了阿娘,还有映霞、殷才人也是把我放在心上的。我告诉她:“我会游水,小时候在吴郡学的,那里会水的人多,顾家不论男女也都会。谢二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苦味更浓了,我睁开眼看了看,映霞舀了一勺苦水送到我嘴边,我只好咽下。
映霞道:“怎么没来,昨日守了大半宿,哭了好久,怎么都劝不住。”
心里一甜,药也没那么苦了。我道:“我得多吃些药,否则怕是要被送进暴室。”
映霞道:“别怕,殷才人给你瞒着呢。”过了会,又道:“你还是早些好吧,才人又能瞒多久呢。”
喝了药不久,我便开始发汗,整个人象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难受又无力。隐约记得义母叫我吃东西,我实在没力气,便哼哼两声。
这一病,便是到了腊月。之间除了谢二常来看我,还有一位便是蓝将军。他只来了一次,问的话很奇怪:当日可曾见到什么人在附近走动?当时湖边只有你和映霞,再无旁人?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等等。我自是如实回答。
之后略一想,我便明白,阿铮和皇子衍不同,怎会大冷天独自跑去太液池边玩耍?他那种性子,只会找个安全还又背风的地方静坐,掉进水里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那么,是谁要害他?他不过六岁的小人儿,没道理与人结仇,莫非是上官备的仇家?这个念头,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整日惶惶不安。
外面天寒地冻,天禄阁中水仙吐幽。
病愈后我不曾出去,只待在屋里做一双未绣完的鞋面。这鞋面是夏天就开始做的,总觉得配不上殷才人,便拆了好几回,至今尚未完工。
兰芷看了看,促狭笑道:“鞋面这么大,又做得这般仔细,是将来的嫁妆吧!”
我也不饶她:“将来你出宫嫁人,我定送你一双好鞋面!”
我们俩正笑闹,映霞脚步飞快地携着冷风冲进屋子里,气呼呼道:“真是气死我了!”
我见她脸上满是怒色,便问:“出什么事了?”
映霞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兰芷干笑,“怕是打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被才人骂了,不服气呢。”
我觉得不对劲,放下鞋面,道:“才人可不是小气的,你们别编排她!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芷红了脸,嗫喏道:“你别生气,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疑心大盛,我盯着映霞,“好姐姐,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才人问个明白。”
“别去!才人也够乱了。”映霞扯住我,“我告诉你。外边传说你恨上官将军弹劾顾家,让你沦落成宫婢。为报仇,你打算把上官家七郎推水里淹死,不料被我发现,又假装成救人……”
如遭棒击,这一瞬,映霞的声音变得很远。坏了,担心的事情真发生了,我会不会被刑房的人再次带走关起来?上官铮会不会误会……
“夭夭,夭夭,回回神。”映霞使劲摇晃我,眼神坚决,“你放心,我当时可是一直看着你救人的,就算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会说谎。”
我强笑,“怕是圣人不这么想,上官备也不这么想。”眼前金星乱舞,胸口烦恶欲呕。
映霞扶住我,“天老爷,你可是不能再病了!快躺下歇歇,那些事有才人呢,再不济还有谢二郎君和六皇子,还能冤枉了你?”
我却不这么想。病中,上官家有派人送礼,阿铮更是叫人送了好几次东西,看来他们对我并无恶感。这话从哪里传出来的?姬灼华?在我心里,她早已是无恶不作的坏人。众口铄金,冤枉不冤枉根本不重要,还不是看圣武帝怎么想。好在阿琛与皇子衍关系好,上官铮也不像是有误会的样子,想来他们都能在圣武帝跟前为我分辨几句。
略微放心,我躺下,打算睡一会。
“见过才人、见过谢二郎君。”映霞、兰芷齐声道。
我急忙勉力坐起。
映霞和兰芷知趣地消失。
殷才人神色凝重,“不必拘礼,你还是躺着吧。”
我靠墙倚着,“才人,出了什么事?”
殷才人道:“年关将近,圣人赐宫人给各家功臣。夭夭,你要去上官家了。”
我想我是听错了,“什么?”
谢琛道:“夭夭,对不起,我阿娘不能容你,去阿铮家算是最好的了。”
一颗心如入深渊,“不!我将来是要做女官的。”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我还可以再用心去学,会考上的。”
殷才人道:“夭夭,你别哭,听我说。太子又开口要你了。”
我说:“那又怎样?义母告诉我,姬悦极受太子宠爱,怕是就要受封了。他们好他们的,我考我的女官,不相干!”
殷才人叹道:“又说孩子话!宫中为奴,身不由己,何处不是牵扯?”
这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我要是去了上官家,就真的只能做一辈子奴婢永无出头之日!如何能活得光彩夺目,如何能报仇?越想越没指望,我大哭起来。
我又病了一场,圣武帝也没下旨催着我出宫,我便赖着不走。直到初春的一日,宫人已换上尽显身姿的浅碧春装,我想我真的得走了。
我把绣了半年多的鞋面送给殷才人,新做的衣裳送给义母,六皇子送我的布料给映霞,简简单单拿着小包袱上了马车,离开这生活了近两年的皇宫。
就在这高高的宫墙里,阿娘没了性命,我看清了人心;失去曾待我的真情,又得到新的情谊;从盼着出宫,再到不愿出宫……心里万般滋味。
正惆怅满怀,马车异常地在宫门口停下。我道:“公公,请教公公,何事停下?”
内侍答道:“小娘子稍等,还有一女,要与你同往。”
之前没听说啊,我好奇问道:“公公可知谁?”
“我。”门帘打开,上来一位身材纤细的粉色宫装少女,下巴尖尖,柳眉杏眼,鼻尖有些小白麻子。一年多不见,她长高不少,我一眼认出仇人——姬灼华。
心头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