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穿越历史的记忆
◇嫣青
九月初,古城长沙,没有愁煞人的秋风秋雨、凉凉秋意,如同一个羞涩的少女,迟迟不肯展露真颜,唯有倔强的暑热,以如火的热情恭迎远方来客。
滨江文化园向长沙市民开放之初,我便慕名而至。于江风习习中感受“湘江北去”,遥望麓山胜景。常常流连于图书馆的书山学海,快活不知时日。也曾漫步规划展示馆,与众多游人一道,了解长沙的“前世今生”,感受长沙的山水之秀、人文之蕴、城市之美。然而,却每每因各种原因,与博物馆擦肩而过。时至今日,方才与“三江笔会”的与会作家们一起,遂了参观博物馆、徜徉古长沙历史长河之愿。
若说由声、光、电等现代化设备组成的长沙规划展示馆,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那么,满布历朝历代出土文物的长沙博物馆,则让人深深感受到来自远古的气息。一步之遥,恍若隔世。
《史记·天宫书》有云:“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二十八宿中轸宿附星长沙星,则正对应湘水边这片沃土,故此地被称为“长沙”。上古时期,这片土地上就出现了人类的踪迹,人类在这里繁衍生息,直至三千年前的西周时期,始建城池,宁乡炭河里遗址发掘出的众多文物即是佐证。
踏进展厅的那一刻,一股陈年木质香味扑鼻而来,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这是每一间博物馆特有的味道,是历史的记忆。眼前暗了下来,展厅里厚重肃穆的装饰、展柜里琳琅满目的展品,令我瞬间出离了尘世的喧嚣,恍惚间,似乎穿越到了三千年前。
长河。落日。滨江之洲。
古长沙的先民们,在这片土地上挥洒汗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至商末西周初,长沙城的雏形——大禾方国在宁乡炭河里建成。
商周时期,是一个以青铜文化为主要特征的时期。大禾方国的贵族们,为彰显其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亦以青铜为重。
《史记·货殖列传》记载:“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马医浅方,张里击钟。”四羊方尊、大禾人面方鼎、象纹大铜铙等众多酒礼器、食礼器、礼乐器,在见证了大禾方国几代统治者们的奢华后,长埋于历史尘埃之下。花开花谢,潮起潮落,光阴飞逝,一如白驹过隙,三千寒暑不过弹指一挥间,却历经战火纷飞、王朝更迭,目睹了多少悲欢离合、人世辛酸,终有一朝,抖落一身尘土,重见天日,为世人所景仰。如今,它们伫立在博物馆的展柜中,依然庄严肃穆,每一道纹饰都渗透着厚重的历史,用它们的狞厉之美,默默向每一个参观者诉说着悠悠岁月和曾经的辉煌。
历史的脚步渐行渐远,不甚唏嘘。思绪仍沉浸在三千年前的鼓乐齐鸣、战鼓声声,滚滚车轮却已载着我们跨越了好几个世纪,来到西园北里。
西园北里,坐落在开福区湘春路上,是一条淹没在现代化都市中的老街。短短数百米的距离,一色的青石板铺路,两侧没有“红墙碧水沐天光”,唯有“青砖伴瓦漆”、“小楼一夜听春雨”。木门、花窗、修竹、浅草,西园古井一泓幽泉、清可见底,顷刻隔绝了红尘俗世、悠悠众生。
与西园古井相对而立的,是左太傅祠。清朝末年,晚清重臣、军事家、政治家、湘军著名将领、洋务派代表人物之一的左宗棠病逝于福建,根据清廷“在湖南原籍建立专祠”的诏谕,左太傅祠选址建于西园北里。一代名将,终魂归故里。
西园北里的名声,始于唐代文学家刘蜕的蜕园,后又囊括了晚唐宰相裴休、元代理学家虞集、明代封疆大吏黄宝等历代名人。直至两百多年前,近代民主革命者、实业家龙璋在扩建其住所时,借用裴休所建西楼之名,曰西园,西园北里由此始建。
漫步西园北里,曲径通幽处,步步名楼。黄埔长沙同学会旧址、李觉公馆、帅孟奇旧居、黎倜康旧居……这些古朴静谧的小楼,不仅留住了老长沙的记忆,而且亲历了一个王朝的没落,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从唐代至今的千余年,西园北里的青石板承载过多少名人的足迹,西园北里的每一寸土地,都镌刻着一个人名。黄兴、杜心武、陈寅恪、李立……他们或在此掀起革命风潮,或在此创世立业,或在此修身养性,每一个名字都铭刻于老长沙乃至全中国人的心中,不可忘却。
暂别西园北里,一行人马不停蹄,奔赴中共湘区委员会旧址。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地处八一桥边清水塘的中共湘区委员会旧址倒确是闹市中一处清幽的好去处。此处原属于一陶姓商人,板墙木窗、青砖绕院、竹影摇风,显得十分雅致。
一张张黑白老照片,记录了一个个可歌可泣的故事。纵使照片大多数都已模糊不清,但却丝毫不能阻止它们一步步将我们带进那个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为追求光明,不惜牺牲生命的火热年代。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嘉兴游船上建立之后,毛泽东返回长沙,曾与夫人杨开慧在此居住工作过。曾几何时,中国的革命先驱们在此秘密集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欲与天公试比高”,拉开了创世纪的帷幕,迈开了中华民族走向新中国的坚实步伐。
离开清水塘,天色近晚。明月初升,颤巍巍挂在柳梢头,半透明,如梦似幻。仍不愿落幕的夕阳,倔强地将江面染成一片暗红。意犹未尽时,我惊觉,短短一个下午,我们竟然穿越了整个长沙的历史,记忆愈加清晰,深深篆刻于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