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虚空

霓虹雨幕笼罩的摩天楼群中，恋晨望着全息广告里不断复制的自己。那些电子幻影正微笑着推销“任我行“虚拟舱，脑后插管泛着幽蓝的光。她忽然想起童年那面魔镜——此刻玻璃幕墙上的倒影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映照着不同时空的自己。

“阴阳失衡率已达39.7%。“死神的声音从智能手环渗出，裹着数据流的杂音。他此刻化作西装革履的AI执行官，领带夹是微型镰刀形状，“昨日又有8176人选择永久神经接驳。“

恋晨的指尖划过街边全息报刊亭，《虚拟移民法案》的标题正在渗血。她看见穿校服的少女将脑机接口刺入太阳穴，脸上带着母亲临终时的安详。路旁梧桐树的气根突然暴长，缠绕着猝死在游戏舱里的青年，吸食他尚未冷却的多巴胺。

“这不是收割。“死神抚摸着咖啡馆的量子菜单，“是文明的新陈代谢。“他的瞳孔变成不断刷新的股票代码，映出交易所里疯狂跳动的“意识上传概念股“。

虚空在此时裂开缝隙。

当恋晨踏入“任我行“体验馆的瞬间，青铜匣在背包里发出蜂鸣。全息引导员有着林晓月的面容，颈后接口却爬满清昙比丘尼手札记载的梵文。体验舱内壁浮现出江滩乱石堆的纹路，她戴上神经头盔时，嗅到那年母亲病房里凋谢的昙花香。

虚拟世界的光瀑吞没意识的刹那，恋晨看见司机未婚妻站在数据洪流中。她的身体由无数《华严经》经文编织而成，手中的永恒昙花正在析出0和1的二进制露珠。

“欢迎来到心斋城。“AI住持的声音带着电子诵经的颤音。这座赛博寺庙的飞檐下悬挂着量子佛珠，香火是不断坍缩的粒子云。恋晨跪在蒲团上仰视佛像——那分明是放大万倍的清风老人，他的每根睫毛都是流动的代码。

在藏经阁，她找到用脑电波书写的《虚空藏菩萨经》。当指尖触碰全息经卷时，青铜匣突然投射出司机未婚妻的残影：“真正的虚空不在云端，在人类不敢直视的瞳孔深处。“

死神在此时强行接入系统。他的数据流裹挟着阴曹地府的森寒，将赛博佛堂冻成蔚蓝色的冰窟。“看看这些佛龛。“他敲碎一尊电子佛像，内部蜷缩着无数休眠的意识体，“连信仰都能云计算的时代，你凭什么维持平衡？“

恋晨的银杏玉坠突然悬浮半空。叶脉金纹与量子佛珠共振，在虚空撕开一道现实裂缝。她看见十二年前的旧巴士正穿越数据海洋，车窗里挤满拒绝虚拟化的面孔——母亲举着输液管编成的中国结，林晓月挥动荧光日记本，司机未婚妻怀中的昙花绽放出真实世界的晨曦。

“回来！“死神的数据触手缠住她的脚踝。恋晨反手抽出全息《金刚经》，经文突然实体化成降魔杵。当虚拟与现实的边界崩塌时，她听见不同时空的自己在齐诵：“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回到现实的瞬间，体验舱冒出青烟。馆内所有全息佛像同时流泪，泪珠落地变成挣扎的神经插管。恋晨奔出门外，发现天空正在像素化——这是虚拟世界反向侵蚀现实的征兆。

在梧桐站台，十二年前的旧巴士如约而至。乘客们怀中的昙花全部变成脑机接口，唯有司机未婚妻的那朵依旧鲜活。“该出发了。“司机转动方向盘的手背浮现螭纹，挡风玻璃映出的不再是道路，而是清昙比丘尼闭关的石窟。

当巴士冲进虚空裂缝时，恋晨的玉坠与青铜匣合二为一。匣中飞出七百二十片银杏叶，每片都记载着自愿从虚拟世界回归者的记忆。她突然明白母亲临终前说的“永远向阳“——那些拒绝数字永生的灵魂，才是照破虚空的晨曦。

死神在站台尽头现身，他的镰刀此刻是折断的5G信号塔。“你赢了。“数据流在他眼中溃散，“但人类迟早会全员虚拟化...“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被现实世界的阳光蒸发。

次日，恋晨站在三年二班的讲台上。全息黑板自动显现《心经》，当她念出“色不异空“时，那个涂鸦的男生突然举手：“老师，我的脑机接口...好像在发热...“

窗外的梧桐树绽放出三月不该有的昙花，每一朵都蕴含着真实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