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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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铁手(六)

瑞恩堡的地牢里总是充满了腥臭而潮湿的气味。

“该死,”布莱恩爵士骂道,“我印象里的宴会可不是开在地牢里的。”

“别跟我抱怨,”乔治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愿意下到这该死的鬼地方来吗,再跟我讲一句类似的话,你就去跟着奎因伯爵抢劫村子。”

“我宁愿去,”克罗斯伯爵大人的次子目中无人,“起码比在这里询问一些装傻充愣的蠢蛋要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大人。”

“够了,布莱,”铁手拍了一下布莱恩爵士,“别抱怨了,如果你不想某一天莫名其妙地被人敲烂后脑勺,那就闭上嘴巴。”

几人接下来的路程中再没听见这位好骑士的声音。

他们进入地牢的大门,两名守卫带着那天铁手从石溪村带回来的贵族妇女。

“梅拉·瑞恩夫人,”待女人坐下,乔治看着女人的眼睛,仿佛是在分辨她是否撒谎,“告诉我有关于你姓氏的一切,你的父亲是?”

“格兰·瑞恩,”梅拉坐在乔治正对面,双手紧张地不断摩挲着。

女人看着已有三十多岁,前额却爬满了条条皱纹。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羊毛衫,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触及地板,她脸庞上的哀伤止不住地涌现出来。

“格兰·瑞恩,”乔治思索着,仿佛如烟草叶一般把这个名字放进嘴巴仔细品尝。

想了一会,乔治身体向后倒,转头望向唐德里安爵士,“谁是格兰·瑞恩?”

“我不知道,大人,”唐德里安爵士挠了挠自己蓬乱的红发,“也许是瑞恩家族的旁系分支。”

“别问我,大人,”布莱恩·克罗斯爵士有些尴尬地摸向鼻子,“我向来讨厌他妈的纹章学。”

“您可以问问关在地牢里的那些本地贵族,大人,”铁手对乔治说道。

“我会的,”乔治耸耸肩,“你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那想必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他看向女人,“你还有其他家人吗,比如母亲、姐妹、兄弟......”

“我有一个哥哥。”

“叫什么?”

“梅林,他的名字是梅林·瑞恩,他是个骑士。”

他死的还算光荣,铁手吸了吸鼻子,狗儿会感谢他的。

铁手默不作声,乔治继续问道,“你的母亲是谁?”

“科琳娜,”女人沉默。

“科琳娜就是全部了吗,”乔治眯起眼睛,“没有头衔?”

“没有,”女人仔细思索一番,“也许有,我不知道,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乔治直立起身,“你父亲有无封地?”

“没有,他什么也没留给我们,”女人掩面而泣,“否则我也不会嫁给那个该死的男人,我的儿子死了,我的父亲死了,我的母亲死了,那个该死的男人正躲在雨栖城享乐,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的头颅割下来去喂猪。”

“我想你会的,女士,”乔治再次打量了一番女人,“她也许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处置她,”罗恩爵士挠了挠自己脸上的疤痕。

烂尾巷的老鼠,他们都这么叫他。

“你不准打这个女人的主意,”乔治瞥了他一眼,“她是个贵族。”

乔治看向女人,“让女士住进地牢有损骑士风范,你可以加入你的其他亲族,她们有的在为城堡干活。你的头衔保护了你,所以不准惹是生非,否则我们会把你从城墙上丢下去,明白了吗?”

“你们见到过我的哥哥了吗,”女人的声音如同嗫嚅,“他在石溪村担任执政官。”

“他死了,”唐德里安爵士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试图攻击我们。”

“这是战争,”乔治起身,“也许天父会护佑他,也许是你们信仰的神。”

女人突然站起身,朝着乔治扑过去,她身旁的两个士兵拖拽着她的胳膊。

“不,”女人歇斯底里地哭喊令人胆寒,“伪神会烧尽他的灵魂,你们不能把他的尸体丢在那个地方。”

“我不想管你们的宗教斗争,你的伪神或者是其他什么神,或者是面包神,亦或是烤鸡神,”乔治摆了摆手,“你的神无法帮助我们赢得战争,但是我们的神保住了你的小命。天父平等地善待每一位贵族妇女,我们遵照他的意志。”

“这个女人疯了,让她冷静一下再交给学士安排她的去处。”

地牢更深层关押着主要囚犯,他们在断头林之战俘虏的绝大部分敌方领主都被关押于此。

塔拉特·瑞恩伯爵端坐在椅子上,明显对来人反感异常。

“塔拉特·瑞恩大人,”乔治吸了吸鼻子,“瑞恩堡的地牢您可不常进来罢,这地方的味道可令人食欲欠佳。”

“这次又是什么,”瑞恩堡伯爵穿着厚重的皮革外套,“我知道的事情我都说了,我可以支付赎金,把我儿子放走。”

“这件事不归我管,”乔治吸了吸鼻子,“你的封君背叛了白城,你的头衔和你儿子的继承权都由御前会议裁定。”

“谁是梅林·瑞恩?”乔治凑上前,与瑞恩堡伯爵对视。

瑞恩堡伯爵明显地迟滞了一下,“你口中的人冠以瑞恩家族的姓氏,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我曾祖父的某个次子的后代,也许他欺骗了你。”

“他是石溪村的执政官。”

“石溪村,”瑞恩堡伯爵的双眼瞪大,“你们去石溪村做什么?”

“我们的人需要食物,石溪村有食物,你治下的村庄还算富裕,伯爵大人,但是你们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们掠夺了石溪村,”塔拉特伯爵不断摩挲着双手,他的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叙述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未知恐惧。

“大人?”乔治敲了敲桌子,“你们瑞恩家的人都像疯子。”

“那个叫科琳娜的女人已经告诉我们了,有条密道穿越坎拉山脉,远端可直达金牙城,告诉我,那条密道在哪里?”

“也许你们会在某个人的嘴中得知,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我,”塔拉特伯爵讥讽,“高贵如巴佩什公爵也需要走小道逃跑吗,就像狗一样,抢劫我治下的子民为你们的军队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我不会告诉一帮杀人犯。”

“我们抢劫你的村子,而你无能为力,”铁手指出,“当我军在抢劫你们的村庄,掠夺你们粮食的时候,你们的人早已经在断头林中化为土灰。”

“你们掠夺了石溪村,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火焰会将你们吞食殆尽,让你们回归最原始的形态,你们和伪神的惨叫会是伟大的夏悯最愉悦的音乐。”

“打他,”克罗斯伯爵的继承人戴上了铁质护手,“我遇到过不少这种货色,只需要一拳,疼痛会让人清醒的。”

“冷静,”乔治抬手,“让我单独问问,你们的意见扰乱了我,全都出去,立刻。”

没过多久,乔治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布莱恩爵士和烂尾巷的老鼠止住了交谈与嬉闹。

“他说什么了,”铁手上前询问。

“什么也没说,他不断重复着那些奇怪的语句,诸如燃烧,烧烤,该死的,”乔治啐了一口,“我需要吃点烤鸡,我要当着这三天没吃过好饭菜的混蛋的面享用。”

“我说了,”布莱恩爵士捏着拳头,“让我试试,拳头会让他记起点什么。”

“我想试试,”铁手提议,“我想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随你的便,爵士,”乔治朝着大门走去,“不准用刑,他是个重要人质。”

塔拉特伯爵坐在椅子上,口中竭力地呼吸着。

“你们在这等着我。”

“遵命,谁叫你是我们的指挥官大人,”布莱恩爵士舔了舔嘴唇,一旁的罗恩爵士哈哈大笑。

铁手暗骂了几句,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又是你,”塔拉特伯爵大骂,“你的主子已经灰溜溜地逃走了,你这条狗还要来做什么,想吃我拉出来的屎吗?”

铁手没有说话,拿下一旁的火把,朝着自己的左手烧过去。

塔拉特伯爵盯着他,“你这是做什么,要把你的手烤了献给我吃掉吗?”

不一会,他的左手前端被烧得通红,他放下了手中的火把,“你知道科达侯爵膝下有一儿子,叫马伊·科达。”

“那家伙就是个恶徒,但很危险,”塔拉特伯爵嗤之以鼻,“就像他爹一样,他向我提过亲事,我拒绝了他,他就带人把我的儿子打成重伤。”

“你知道我是如何对付他的,你就不会觉得他是个恶徒了,”铁手眯起眼睛,“他无法提亲了,他已不再有生育能力,我干的。”

塔拉特伯爵睁大眼睛,看着铁手缓步向他走来。他举起他那烧得通红的左手,慢慢朝着伯爵的眼睛探去。

“你喜欢火焰是吗,”铁手面露微笑,“火焰是最纯粹的东西,”他没有理会塔拉特伯爵的咒骂,“所有东西经过火焰都将变得圣洁而无暇,这就是你的神所做的事情。”

烧红的手距离瑞恩堡伯爵的面部越来越近,伯爵大人渐渐地从咒骂变成了警告,随后变成了祈求。

“现在畏惧了,这不是你最向往的神明吗?”说罢,铁手将左手按在了他的胸膛。

一阵令人不适的油脂滋裂声发出,犹如厨房中烧烤的羊肉在火中崩裂。

“停,”塔拉特伯爵惨叫,“它太烫了......我说......我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情。”

铁手拿开了他的左手,“那密道在哪里?”

“在布理村的山洞,”塔拉特伯爵喘气,他面露痛苦,被烫伤的地方冒着热气,鲜血汩汩流出,“你竟敢这样对待一位贵族。”

“首先,我是个军人,我所做的一切无关于你口中的道德准则,其次,如果再让我听到一句无关于问话之外的事情,”铁手挥了挥左手,“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总共有多少人经过了那个洞口?”

“大概两万,也许三万,我不知道,”塔拉特伯爵仍旧在喘气,双眼惊恐地盯着他的左手,“我的计划是马兰伯爵给的,他叫我放弃守卫瑞恩堡,那个该死的混蛋,该死,把这东西拿远点。”

“现在布理村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我不知道,”塔拉特伯爵面露慌张,“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的军队在被埋伏后就冲散了,一部分死了,一部分逃了。”

也行他没有说谎,铁手盯着他的眼睛,塔拉特伯爵双眼映照着火光闪烁,既害怕又狂热。

自从石溪村回来后,铁手总是会被噩梦惊醒,那教堂如同阴影般笼罩在他的心头,那些断肢仿佛是从深渊中爬出一般,诉说着那些旧事。

他犹豫再三,确保四下无人,“石溪村里的教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断肢?”

“断肢,”塔拉特伯爵不可思议地看向铁手,“那是夏悯的神迹。”

妈的,他疯了,铁手将左手按在伯爵的胸口,惨叫声回荡在地牢内,恍惚间,他感到有人奋力将他拉开。

乔治带着外面的几位贵族进入了牢房,一进来便看见铁手正折磨着瑞恩堡的主人。

“爱德华爵士,你也疯了?”他一把将铁手拉开,“我说过,不准伤害俘虏。”

铁手将手按进了一旁的水桶里面,冰冷的水与他灼热的左手碰撞,水汽缓缓弥漫开来。

几人将瑞恩堡伯爵拖进牢房内,乔治让另外几位贵族先回主堡,寒气凛凛的地牢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那条小道的位置,巴尔公爵大人先前告诉我们的那条小道与他们的交汇了,我们的人正是在那条小道上发现了敌军的主力。”

“小道在哪里?”

“布理村。”

乔治略有思索,铁手低垂着头,左手沉重无力地甩着,“这条路上很可能还有敌军,如果他们此时偷袭,围攻瑞恩堡……”

“是的,”乔治点头,苍白的眉弓拧成了一条白色的虫子,“而艾隆家族的军队正好可以从那里穿越,并肃清那部分残余的敌军,由你来带领,爱德华爵士,不要让公爵大人失望。”

见铁手沉默,乔治拉着他的右手,“不要迷茫,迷茫是战场上最可怕的敌人,”他松开胳膊,“他还说了什么?”

铁手犹豫了一下,“石溪村的断肢。”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些断肢,那不关我们的事情,爱德华•盖恩爵士,”乔治长叹一口气。

“回主堡吧,公爵大人的宴会马上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