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误
陈长乐明明知道原委，却要借自己的嘴说出来，显然是为了讨好他。
的确，陈长乐就是这么想。
自己今天已经出够了风头，如果不给顶头上司一点露脸的机会，方文山嘴上不会说些什么，心里一定会有想法的。
说不定认为陈长乐不知进退，居功自傲。
方文山缕缕胡须，清了清喉咙，说道：“金员外先前报案称，自家女儿被土匪杀害，然山中匪徒都是一群罔顾王法，不学无术之辈，又岂会知晓我朝十不赦之罪的内容。”
普通百姓虽然大部分都知道，什么叫做十恶不赦，可让他们说出里面的具体名称和内容，一百个人当中，也不见得有一个人能说出来。
由此可见，凶手必然是个有一定学问，清楚律法条文之人。
听到这里，陈长乐凑到方文山耳旁，窃窃私语了几句。
方文山先是一愣，紧接着的连连点头。
“根据本官猜测，凶手和公门中人，有一定的走动。”
此话一出，陈长乐当即点头附和。
夸赞方文山料事如神，简直就是武侯再生。
方文山故作谦虚的说道：“清明过誉了，本官岂能和诸葛武侯相提并论。”
“大人太过自谦了，诸葛武侯生前最为体贴百姓，大人何尝不是如此？”
陈长乐环顾四周，说道：“若不是府尊大人心思如发，又怎会命令晚生重新开棺验尸，还金小姐在天之灵一个真相呢？”
“大人英明。”
拍马屁这种事情，没有人愿意自甘落后。
随着陈长乐话音落下，几十名衙役和帮闲，纷纷鞠躬行礼。
口称方文山清如水明如镜，乃是金陵城百姓的青天大老爷。
饶是方文山养气功夫极深，此刻也不禁有些得意。
伴随着陈长乐抽丝剥茧的分析，金小姐遇害案，很快就要水落石出。
到时候整理成文送给巡抚大人，自己的之前的过失，都将会被抹除。
“诸位肃静。”
陈长乐示意众人安静，压抑着内心的得意，指着身边的衙役说道：“尔等都是老公门，可知若有人犯了不道之罪，肢解尸体，按律应当如何？”
“小人知道。”
一旁的快班班头马如龙站了出来，一脸谄媚的说道：“按照三法司的公文，若是有贼人杀人毁尸，当地必须全力缉破。”
“假设案情复杂，当地无力查破，需速速上报刑部，由刑部派遣六扇门公差协助侦破，擒拿凶手以后，斩立决，并且曝尸荒野，任何人不得收尸。”
“乖乖，没想到杀人毁尸，肢解尸体这么严重。”
孙仲文暗暗咂舌。
斩立决乃是仅次于车裂，凌迟的第三大刑罚。
只需将卷宗上报三法司，无需等待秋决，直接就地斩首，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是斩监候，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等到某种大赦。
转念一想，孙仲文觉得理应如此。
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被人无故损毁，的确称得上是十恶不赦。
“金员外，你觉得呢？”
“我觉的什么？”
正在走神的金员外，冷不丁听到陈长乐喊自己的名字，一脸茫然的看向他。
“你觉得如果抓到凶手，是否应该斩立决？”
“这……这是你们官府的事情，金某人怎么敢妄议。”
金员外表情古怪，身体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
陈长乐看了一眼金员外右手的袖管，毫无征兆的呵斥道：“金长发，你的诡计，败露了！”
一瞬间，金员外面如白纸，紧接着又恢复如常。
“陈公子，金某人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诬陷我？”
金员外一脸不满的说道：“况且你就算要我想金某人，也该过过脑子，我是阿珠的爹爹，怎么可能是凶手？”
不光是金员外不满，就连孙仲文，也觉得陈长乐过分。
“清明，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孙仲文担心陈长乐病情没好，这时候发了癔症，连忙走过来打圆场。
陈长乐推开孙仲文，目光如电的盯着金员外。
金员外的额头，不知不觉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毛汗。
“既然你不肯说，我就替你说。”
当即，陈长乐将他的所有判断，一股脑讲了出来。
先前去案牍库查询卷宗时，陈长乐心里就有了一定的判断。
凶手绝对是金小姐的身边人。
否则，不可能对金小姐的饮食起居了如指掌。
并且还能在不惊动家中丫鬟佣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侮辱了金小姐。
基于以上，陈长乐认为中毒只是表象，目的是转移视线。
随着刚才的开棺验尸，许多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
金小姐的身边人，同时读过书懂得律法，和公门中人走动过。
加之懂得榉树叶这种中药的特性，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金长发，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陈长乐正色道。
金员外听后没有伸出右手，反而将整只手臂放到了身后。
此举不亚于掩耳盗铃。
已经得到点拨的方文山呵斥道：“尔等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将他的手拿出来！”
“得令。”
一众如狼似虎的衙役，飞奔着扑向金员外。
现场峰回路转的变化，惊的孙仲文两眼发懵。
金员外明明是苦主，怎么转头就变成了嫌疑人。
“哎呦！”
金员外试图反抗，可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不大一会，金员外就被控制住，露出了残缺的右手手指。
别人的右手都是五根手指，金员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查验完毕，陈长乐拱手道：“回禀府尊，凶手就是金长发。”
“你血口喷人！我不服！！！”
金员外嘶吼道：“府尊大人明鉴，阿珠是我的宝贝女儿，虎毒尚不食子，我又岂会杀害阿珠呢？”
“府尊大人千万不要听信谗言，免得自误。”
听出金员外话中的威胁，陈长乐冷笑道：“自误的人是你，想要用榉树叶的汁液涂满金小姐全身，所需的数量必然十分浩大。”
“只要府尊派人去药店和药农处打听，你觉得自己还有狡辩的机会吗？”
说罢，陈长乐盯着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崔庆，缓和语气说道：“崔师傅，你莫非也要自误？”
“府尊大人，陈公子，老朽……老朽愿意交代。”
此时此刻，崔庆再无那副倚老卖老的模样，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
讲出自己给金夫人治病时，曾经和金员外提及过榉树叶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