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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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定情

钟灵毓委屈劲又涌了上来,她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不是你难道是我啊?你都有女朋友的!”

小姑娘哭出了声,“我只是觉得跟你一起好玩,我没想那么多,是你不安好心,有女朋友了还欺负我!”

盛铭绪也觉得又气又冤枉,“我哪有女朋友?谁是我女朋友?你说!”

“要是不喜欢你我干嘛要找你玩?不喜欢你我天天惦记你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我又不是喜欢当保姆!”

大少爷的怒火一下子熄了,委委屈屈地一句一句质问她。

“你觉得陪我玩是给我当保姆?”小姑娘抓错了重点,眼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眼神却透着凶狠,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挠人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吵架都吵不明白了!盛铭绪无奈地扶额,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的?”

钟灵毓理直气壮,“黛馨姐说的,她说你离家出走可能就是因为惦记国外的女朋友要等她回来,所以逃婚离家出走的!”

“唉哟我头疼!”怎么李黛馨还掺了一脚?盛铭绪捂着脑袋崩溃,小姑娘不依不饶,“你这是心虚了吧?”

“你觉得我是这种左右逢源朝三暮四的虚伪小人吗?”

“钟灵毓你听好了,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许冤枉我!”绪伸着脖子去看她,不让她躲避他的眼睛,“我没有女朋友,在美国的时候有谈过,可是知道我要回国,人家就把我甩了,断的干干净净的!回国后我就遇到了你这个晚清的小古董,除了你,我没招惹任何人!”

青年目光清正,神色认真,钟灵毓眨巴掉睫毛上欲掉不掉的泪珠子,“那你离家出走真不是为了逃婚?家里也没有给你安排未婚妻?”

盛铭绪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且坚定地回答她:“没有,我确定长这么大家里没给我定什么婚约。”

“还有啊,我都说过了,我离家出走是因为跟家里人合不来,不是别的原因。”

钟灵毓吸了吸鼻子,“那行吧,这我相信,”声音瓮声瓮气的,“可是你还是瞒着我为什么要来梧县,离家出走总有理由啊,你留个洋回来才发现跟家里人合不来?我不信。”

盛铭绪无奈,这丫头有时候真是机灵,想糊弄都不行,他松开钟灵毓的手,双手狠狠搓着自己的脸,“不是不想说,而是我觉得羞愧...”

“我长这么大还留学十年,花了多少钱我自己都数不清,可回了家才发现,家里居然在做鸦片走私的买卖,还有人口贩卖,甚至可能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罪恶行径,盛家在尚海是显赫高门,这钱从哪里来的?是烟鬼抽烂了的肺、是赌徒倾家荡产、是一个个妻离子散的家庭里来的!一想到我曾经傻乎乎地在国外做一掷千金的纨绔公子,我就羞愧地无地自容!”

什么世家公子,什么留洋深造的有为青年,盛铭绪只是腐烂泥沼里开出的一朵白花,瞧着干净,内里糟污的很。

“我怕你瞧不起我,觉得我装模作样,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想让我爹抽身,我爹却说我哥试过了,代价是嫂子车祸流产...”

“我不想留在那里腐烂,我只能逃跑。”

盛铭绪红着眼睛望向心爱的姑娘,她是他糜烂世界里唯一纯洁的存在,因为她在这里,脚步就不由自主挪过来了。

“我都掏心掏肺跟你说真话了,我现在真的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你不要我的话,我只能继续流浪了...”

钟灵毓忍不住锤他,声音还带着哭腔,语气却是又娇又嗔,仿佛在朝着恋人撒娇,“你又装可怜!”

盛铭绪挨着姑娘的花拳绣腿,心却渐渐被喜悦与爱意充盈起来,他试探地问:“我能跟你回去见爹娘吗?”

“你不是见过吗?还有,那是我的爹娘!”钟灵毓哼哼唧唧。

“你不带我回去,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你幼不幼稚?”

“你不幼稚就行,小古董!”

“对了,你刚刚说你在美国谈过恋爱是吧?”

盛铭绪的神经瞬间紧绷,眼神乱瞟不自在地胡乱点头,“谈..谈了。”

“谈了几个?”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2个?3个?”气氛逐渐变地危险,“4个?”

“3个!没有4个!”盛铭绪很有眼色地承认。

“哼!你回去等我通知,什么时候我让你去我家了你再去!”啧,还是个风流多情的纨绔公子呢!钟灵毓拿眼神剜他。

“等通知?你要干嘛?”盛铭绪直觉不妙。

钟灵毓拿手比划了“3”,“我也去谈3个男朋友,谈完了再来接你回家。”

“别啊,我跟你谈就行了,别麻烦不相干的人!”盛铭绪努力协商,真让小姑娘去了还回得来吗?

“你跟我怎么谈?你就一个人。”钟灵毓抱着双臂打量他。

盛铭绪苦思冥想,灵机一动,他轻咳一声,板着严肃脸,声音也压沉了说话:“钟小姐你好,我是盛铭一,你的一号男朋友。”

见姑娘无动于衷,又变了个嘴歪眼斜的鬼脸,“小姑娘侬好,阿拉盛铭二!侬个二号男邦友~”一口十分蹩脚的尚海话。

“噗嗤——”钟灵毓憋不住笑了出来,完全止不住,偏偏盛铭绪像是受到了姑娘笑声的鼓舞,他又挤眉弄眼,扮出一副调戏良家少女的纨绔嘴脸,轻佻地抛媚眼,“小仙女儿,我是你的三号男朋友,盛铭三呐~”

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澄澈的大眼睛扑闪着晶亮的光芒,晃晕了恋人的一颗心。

亲爱的姑娘,在遇见你之前,【爱】于我来说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点缀生活的一个名词,是我在文学作品中寻访的模糊模样。我也不能定义【爱】是什么,但你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坐着乌篷船摇摇晃晃从我身边经过,我忽然就确定了我的【爱】该是什么模样,而今后,我只想用【爱】来形容你一切的模样。

多年后,幼稚鬼公子和小古董小姐已经成婚,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黏在一起嬉闹玩耍,做尽天真又幼稚的事。一个难得悠闲的清晨,他们挤在沙发上团在一起,头靠着头嘻嘻哈哈地说笑话,小古董小姐忽然问他,“你离家出走前才见了我几次啊,就敢只身来梧县?你说!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别有企图?”

幼稚鬼公子红着脸不敢看她,“说什么呢?一见钟情的事怎么能说我别有企图呢?”

“一见钟情?不是见色起意?”

“这不是两个同义词吗?”

小古董小姐睁圆了眼睛表示震惊:“你真的不是文盲吗?”

“净瞎说,文盲能去留洋吗?”

“那就是洋墨水喝出毛病了!”

——

这场雨来得急,走得却慢,从暴雨转为大雨,再转中小雨,湖水眼看着都上涨了不少。天色越来越暗沉,眼看就要黑了,盛铭绪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冒着雨努力摇橹,小船儿在薄暮雨雾之中摇晃着前进,钟灵毓从船舱里找出来一把虽笨重但足够宽大的桐油伞,她撑开伞靠近盛铭绪。青年此时已经淋成了落汤鸡,乌黑的碎发耷拉在脑门上,斯文倜傥的长衫狼狈地贴在身上,怎么看都有些傻乎乎的。

“你出来干嘛?快回船舱里待着。”盛铭绪腾不开手推她走。

“没事,只下雨没有风,我能站得住!”盛铭绪比她高出许多,钟灵毓要双手举高了伞才能遮住他,看她纤弱的小身板随着船左右摇晃,盛铭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拽着我的衣服站稳了!”

钟灵毓听话照办,只是单手举着伞久了难免吃力,时不时歪一下再扶正,等船好不容易到岸时,两人都被雨水浇透了。

盛铭绪握着她有些凉的手,眉头蹙在了一起,他举着伞揽着小姑娘,尽量帮她挡住风雨,“咱们去船夫家借件衣裳,你这样湿漉漉地回去,要生病的!”

他说的船夫家就是借给他乌篷船的那位船夫,和老妻在碧湖边搭了三间土房子,日常靠捕鱼、划船维生,夏季有不少来看荷花的游人,盛铭绪这样只租船的人还是少见,所以对这两个年轻人印象深刻。

船夫的妻子很和善,见他们湿透了衣裳,就热情地邀请他们在这儿住一晚,等明天雨停了再回去。钟灵毓家里还有老父母在等着,再说两人没有正经名分,这样一起在外借宿对名声也不好,盛铭绪自己经过见过海外的开放风气可以无所谓,但他不想钟灵毓受一丝一毫的恶言中伤!

他坚持借两件衣服冒雨离开,并给了几张大额的纸币,足够他们去城里的成衣铺子买上四五件衣裳有余。船夫的老妻只好找了两间干净的衣裳给他。

盛铭绪又借了干净的屋子,他把干净衣裳递给钟灵毓,推她进屋换上,“我在门口守着,有事叫我!”

钟灵毓很快出来了,盛铭绪让她稍等,自己也进去换下了湿衣服。用自己的长衫当包袱皮将钟灵毓湿哒哒地绣花小袄裹上,盛铭绪莫名有点脸红心跳,他压抑着不着边际的遐思,出门和船夫夫妻道别,撑着他们给的伞,与钟灵毓脚步匆匆冲进了雨幕。

进了城幸好还能拦到马车,此时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

封闭的马车车厢挡住了外面的风雨,钟灵毓靠在椅背上,瞧着情绪低迷,盛铭绪又去摸索小姑娘的手,还是凉,他将她两只手拢在自己的手掌间,呼着气摩挲,靠皮肤摩擦生热。“这样好点吗?”

“回去先泡个热水澡,再喝一碗红糖姜茶发发汗,明日应该不会发烧的!”盛铭绪安慰她。

“你不是学西医的吗?怎么还会开中药方子了?”钟灵毓笑他。

“这是我大姐教我的,在国外一个人生活,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盛铭绪得意地昂着头。

“哇,是我小看了盛公子!”钟灵毓表情夸张地吹捧他,惹来盛铭绪两只手都捧住了她的脸,等温热的手掌捂暖了透着凉意的脸,盛铭绪不老实地将她的白嫩脸颊挤出了肉乎乎的可爱模样。

“登徒子!”钟灵毓没好气地拍开他作怪的手,“发乎于情止乎礼啊盛公子!”

“我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呢!”盛铭绪委屈巴巴地缩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他当然知道了,她是天上的明月、海里的明珠,是世上最美好纯净的存在,所以一直死死压抑着想要亲吻拥抱她的冲动!谁叫这是个幼承庭训的大家闺秀小古董呢?他不想对她有丝毫冒犯。

“你竟然真的想过?”钟灵毓惊呼一声捂住了脸,“你...你不许哦!”

连想都不许了?盛铭绪愁眉苦脸地长叹了一口气,又见姑娘捂着脸缩着脖子颤动,被压抑着的笑声泄露了出来,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可偏偏一点恼怒的情绪都生不起来,只觉得此时此刻,满足的想要出去狂奔呐喊。

等姑娘笑够了抬起脸,就见青年的面容在窗外灯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那双明亮的星目认真而虔诚地望着她,姑娘忽然觉得心跳的频率快得不正常,还未等她思考为什么,白嫩的小手已经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捧住了他。

脸上是很温柔又很灿烂的笑,她轻声问:“我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要和我回家见爹娘吗?落水的流浪小狗?”

答案还用想吗?直到两人坐在钟家的花厅里,一人捧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盛铭绪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落下分毫,傻愣愣的做什么都听吩咐,乖巧的不像话。

钟父老早就守在门口等着了,左等又等都等不回女儿,心渐渐提了起来。直到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盛铭绪扶着女儿从车上下来,那颗心才安稳地落回肚子里。

好好的漂亮女儿出了趟门淋成个落汤鸡回来,还换了件土布织的穷酸衣裳,还有这手!!!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去拉男人的手?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钟老爷暴跳如雷,钟灵毓心虚地抽出手背在身后。盛铭绪后知后觉自己太过忘形,低眉顺眼地站着任姑娘的父亲责骂。

“有什么话也等孩子换件衣裳,把头发擦干了再说!”钟夫人出来打圆场,瞪了女儿一眼,拉着人回房间收拾,钟老爷坐在花厅面沉如水,连杯热茶都不许给人上。

盛铭绪自觉心虚又理亏,端正又恭敬地给钟老爷作揖致歉,只是他这个洋派人早不熟悉老派的那一套了,做个揖怪模怪样的,看得钟老爷直摇头。

“没做不遵礼法的事吧?”钟老爷半晌才开口。

“发乎情止乎礼,晚辈不敢逾矩唐突小姐。”挺拔的青年如清风朗月,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也不损清正贵气。

君子不以衣饰显其德。钟老爷暗自点头,又问他:“这情字何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盛铭绪对小姐有爱慕、尊重、理解、呵护之心,想要求娶。”盛铭绪认认真真地回答。

“啧!不洋不土,不伦不类!”钟老爷以前清乡试考官的丰富学识犀利点评,“好在还有一腔赤诚,勉强算不错!”

得了未来老泰山的一句“不错”已经足够盛铭绪心花怒放了,他咧着傻兮兮的笑,“多谢伯父!”

钟老爷睨他,“谢什么谢?你想娶我女儿还早着呢!”

“我会继续努力的!”盛铭绪涨红了脸,声如洪钟,身板站得笔直。

“去去去,这一身邋里邋遢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客房洗漱?”钟老爷挥苍蝇似得赶他走,又高声吩咐:“阿庆!拿件我没穿过的长衫来给他!”

“收拾好了来吃饭!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知道啦!”欢快雀跃的声音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

钟老爷听在耳中,气恼这小子真不知道见外,礼数缺缺,瞧着是个稳重的,却原来只是绣花枕头!

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花厅里踱步,嘴上哼着曲儿。

“我这里潜身听声在墙东,却原来西厢的人儿理丝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