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项链
钟灵毓和盛铭绪两人也算在钟父钟母面前过了明路，这下盛铭绪上门更没顾忌了，每天下班后都要去钟家报到，蹭过一顿晚饭，呆到钟父派人端茶过去才肯一步三回头地走，不过令人感到欣喜的是，钟家的花厅里再没有摆那个两面绣的屏风，搞男女分席。
相比别别扭扭的钟父，钟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嘘寒问暖，时时留饭，处处维护照顾，给了他许多母亲一般的关怀。
夏天快要结束了，这日是个难得的阴天，虽然闷热，但没有太阳晒着，人在外走动也舒服很多。钟母难得有了想出门逛逛的兴致，钟灵毓每日都在自家园子里逛，早就腻歪了，忙不迭跟在母亲身后一起出门。
钟母往常出门都是礼佛，逛金店、首饰铺子还是很多年以前还在做官夫人的时候了。但梧县本地的大户，这些做富贵人家生意的商贾们极少有不认识的。钟夫人不上门了，但每年上门给家里小姐置办首饰也能叫他们赚一大笔。
难得钟夫人领着小女儿一起登门，老板吩咐伙计将店里最好的东西从库房拿出来，自己泡了上等的雨前龙井敬上。
“可有许多年不见夫人出门啦！”
“是啊，我吃斋念佛多年，戴不了这些华丽的小东西，好在菩萨保佑，让我还能有这个娇花儿一样的宝疙瘩，如今姑娘年纪大了，该给她置办些体面的首饰，以后出门做客也能撑撑场面。”钟母抿了一口茶水，话说得半遮半掩，掌柜人精一样的人物怎么会听不懂？
他扬起亲热的笑容拱手作揖，“哎呀~那得恭喜老爷夫人啦！大小姐这玉树琼瑶般的娇客一定得备上十里红妆才行呢！”
“您瞧瞧我家的这些东西，可还能入得眼？”说着将堆了一摞的锦盒木匣一样一样打开展示。
“这是和田的羊脂玉，温润细腻。”
“这些钗环花钿都是老师傅的手艺，金丝攒的样子，您看看，牡丹、灵芝、竹节...都是好寓意的样式！”
钟灵毓一开始听母亲说要给自己备嫁妆还很是羞涩别扭，但是转念一想，盛铭绪这幼稚鬼可着急的很，她现在慢慢地开始准备，等个一年半载的，确实可以嫁给他啦！
这样想着，她也认真又挑剔地去看。
母女俩时不时交流几句，钟灵毓看中了一对雕成绣球花模样的碧玉耳钉，正对镜试戴，钟母问掌柜：“这些都是老样式了，如今到处都在吹洋风，我那准女婿也是留洋回来的洋派人，不知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西洋那边的新样式？”
“哟~您这女婿选得好啊！留过洋的青年才俊咱们满梧县也数不出来几个！”掌柜十分夸张地吹捧，演技浮夸了些，可钟夫人十分受用，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喜气。
不一会儿伙计又搬了几个锦盒过来，“您瞧，这是欧洲来的舶来品，法兰西的东西，他们那儿人做衣裳首饰都是出了名的好！”掌柜打开了一个面积十分大的方形锦盒。
屋里亮着点灯，锦盒里琉光闪烁，满室生辉。钟母和钟灵毓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整套，做的是鸢尾花的花样，铂金做得底托，镶嵌的一颗颗都是切割过的宝石、钻石，您瞧这火彩，多亮多闪？”掌柜小心翼翼托着鸢尾花样式的宝石项链呈到母女俩面前，让她们看得更仔细。
项链有种奢华大气的华美之感，钟母越看越喜欢，“囡囡，你喜欢吗？”
“喜欢！真好看！”钟灵毓盯着项链点头，眼睛都挪不开。
“这个项链是可以拆开来的！您瞧！”掌柜见这单生意稳了，愈发热情地给她们介绍，他摸索到项链后面的卡扣，将最大的那朵鸢尾花取了下来，“您瞧，把这朵花拆下来装上配套的发梳和胸针，又能单独佩戴。拆下来的这条链子还能接上去做短些的项链日常戴！”
“这里还有配套的手链和戒指。”
钟灵毓将鸢尾发梳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心里愈发喜爱。
钟母见女儿喜欢，就问价格，掌柜喜笑颜开地报了个数字，“给您打个折，算下来跟您和小姐一年打的首饰也差不了多少！”
“瞧你这做买卖的嘴呀，这一条项链就顶了一年的价，你倒说得我赚了似的！”钟母嗔道，不过不只是女儿，她自己瞧着都喜欢！“麻烦掌柜的送去府上吧！”
“还有囡囡耳朵上戴着的耳钉，我一并要了。”
“哎哎哎！好嘞！多谢夫人照顾生意！大小姐瞧中的这对耳钉是个小玩意，就当我送您的添妆礼！您可别嫌我小气！”掌柜乐开了花，这套进口来的洋玩意搁在店里都两年了，看的人不少，能买得起的却寥寥无几，今天天上掉了个馅饼砸在他头上，回头一定要多给财神爷烧柱香！最重要的是，伺候好眼前这两位活的财神爷！
被掌柜和伙计欢天喜地的送出门，钟灵毓挽着母亲的手悄声问：“娘，我是不是太能花钱了啊？”这才逛了一会儿呢，就买回去这么贵重的首饰。
“傻囡囡，你这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给我女儿买嫁妆，多少钱都愿意花！”钟母拍拍她的手。
“可我爹整日在家看书下棋，家里又没什么进项，我就怕我一时任性，把您二老的养老钱给花光了。”钟灵毓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爹娘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的，可今天听掌柜的说，那条项链抵她一年打首饰的钱，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
钟母诧异地看着她，忽而笑道：“你怎么突然担心这个了？”
钟灵毓有些扭捏，“他不是总带我出去吃饭么？常在饭馆里听到有食客们聊粮价，报纸上也整日登哪里受了灾减产，哪里闹饥荒，我俩听了不是滋味，菜都要少点两个不敢浪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感而发罢了。”
钟母笑容逐渐变深，慈爱地去摸女儿的发髻，为她整理衣裳，“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长大了，我的囡囡是个心善的好姑娘，小盛也是好孩子，你俩在一起娘放心！”
钟灵毓害羞，“娘~”
“孟夫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战乱四起，国将不国，爹娘送走了你一心为民请命的大哥，如今我俩只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只能好好地护佑住你，给你一个富足安定的生活环境。别的，只能多施粥赠药做善事来弥补。”
“我和你爹两个的养老钱棺材本也不用你操心，早就安排好了的，也别以为你爹不当官家里就落魄了，他都罢官几十年了，要穷早穷了！”
“光你娘当年的陪嫁，再养一个你也养得起！你少操心，开开心心选嫁妆，等你成婚了，我跟你爹就是闭了眼都放心！”
听母亲闲聊似的说身后事，钟灵毓眼眶发酸，她眨眨眼化开眼中的泪意，嗔道：“那是不是再养十个我就养不起了？”
“我倒想呢！十个乖女儿就能有十个好女婿，那家里不是到处塞满了人？我也能过过儿孙满堂的老太君的日子！”钟母噗嗤一声笑了。
听到这话，眼泪再也没忍住，悄悄落下又匆匆拭去。
母女两个逛了一上午，买了零零碎碎一大堆东西，都叫送去嘉卉堂结账。眼看到了中午，钟灵毓说想去陆稿荐吃蜜汁酱鸭，钟母却觉得疲累，“我这老胳膊老腿可吃不消逛了！你去找小盛陪你吧，我要回家去了！”
“那好吧，我给你们打包带回去！”钟灵毓伸手叫黄包车，扶着母亲坐上车。
“我和你爹吃不了油腻的，你们自己吃自己玩就行。”钟母朝她挥挥手，“早点回来知道吗？”
“知道啦！”钟灵毓也跟母亲挥手，送走母亲，自己也招了辆黄包车去县医院。
来这里次数多了，和许多医生护士都混了个脸熟，一路上都有人和她热情地打招呼，正好她在医院门口碰上了卖桃的小贩，挑了一大包捧在怀里，一颗颗个头不大，但都粉白饱满，香气四溢，遇见熟人就分一个，分到盛铭绪的办公室，刚好还剩一个。
“咚咚咚~”
“请进。”
开门就看到盛铭绪穿着白大褂坐在书桌后，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翻看病历，显得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格外地儒雅迷人。钟灵毓就站在门口不动，偷偷瞄一眼，再瞄一眼。
“嗤嗤嗤——”直到盛铭绪憋不住，对着病历本开始笑，钟灵毓这才知道这人早知道是自己来了，跟她装模作样呢！
羞恼地把手里的桃子朝他扔过去，“你怎么不再装会儿呢！”
“你爱看呀？早说嘛！那我就再装会儿！”盛铭绪满脸狡黠的笑容接住桃子，走去水池边清洗。
“哼~叫盛铭三出来说话！我现在不想理盛铭绪了！”钟灵毓脸蛋红红地在他的座位上坐下。
“咳咳~”盛铭绪十分做作地清嗓，走到姑娘面前弓腰，一手撑着她身后的椅背，一手递过去沾着水珠的桃子，眼睛亮着光，笑容暧昧又轻佻，“小仙女儿~我喂你吃口桃？”
钟灵毓最受不了这个，双手捂住红艳艳的脸蛋吃吃笑，盛铭绪戏瘾上来了，不依不饶非要钟灵毓吃一口。
姑娘脸皮薄，躲不过去了就捂着眼睛小小咬了一口，红艳艳的唇瓣轻启，只咬破了点果皮，晶莹的桃汁就溢了出来。
钟灵毓羞得不敢放下手，她捂着眼睛扭过头，“吃了吃了，你快拿走！”
却不知青年看着手上的桃子早已浮想联翩，魂飞天外，那嫣红的唇瓣儿像花儿一样娇嫩......
“你叫盛铭三快点走，我还是喜欢盛铭绪！正经点儿的！”钟灵毓悔不当初，这家伙故意的！扮成个多情妖精的模样想引诱她，她才不能上当呢！
“咳咳咳~走了走了！”盛铭绪又咳了几声，这次是真的想掩饰点什么，僵硬地远离那闹了妖又不肯收的姑娘，只觉得口干舌燥，坐立难安。恶狠狠瞪了桃子一眼，“啊呜”一口恨不得整个吞下肚。
盛铭绪不来惹她，姑娘终于觉得烧红的脸蛋凉了下来，“中午陪我去吃蜜汁酱鸭！”
“想吃什么都陪你去！”盛铭绪对着垃圾桶丢桃核，一个抛物线划过，完美的三分球！“你今天怎么出来了？我看这天气阴阴的怕是要下雨！”
“我娘带我出门买东西~”语气带着炫耀和嘚瑟。
“买什么了？你娘可难得出趟门！”盛铭绪好奇道，钟母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只在自家园子里转悠。
钟灵毓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大眼睛闪闪发亮，甜美又带着羞赧。
盛铭绪看着她满心狐疑，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他试探的走到她面前蹲下，仰视着姑娘，“买首饰衣裳了？”
姑娘点点头。
“是...岳母在给你准备嫁妆了？”盛铭绪挑着眉，嘴角笑容压抑不住。
姑娘又点头，笑容像芙蓉花一样烂漫，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又想捂脸不让对面的人瞧，盛铭绪拉着她的手不让。
盛铭绪也笑，两个人跟呆头鹅一样，咧着嘴头碰头笑在一处。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聘礼？虽然比不上你的嫁妆丰厚，但我会竭尽全力的。”
“你要娶我当然得竭尽全力啦！”钟灵毓鼓着双颊嗔道，“我想要结婚戒指，我看书上说，西洋的婚礼新郎新娘都要互相为对方戴上结婚戒指的。”
盛铭绪忽然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看到了？”
钟灵毓愣住，“看到什么了？”
盛铭绪懊恼的捧着她的手，把脸埋了进去，“我给你买的戒指！你是不是看到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钟灵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向来擅长抓重点：“你没准备好什么？结婚？”
盛铭绪起身在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打开盖子给她看，里面是一个黄金镶着红宝石的戒指，华美又贵气。红宝石看上去有指甲盖大，色泽红艳如血，也不知道他花了几个月的工资买来的！
盛铭绪单膝跪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姑娘吓了一跳，赶忙要去扶他，盛铭绪就笑，“西洋人就是这么求婚的！单膝跪地表示向你献出我的忠诚！”
钟灵毓紧张地又坐下，手被盛铭绪紧紧牵着，两个人手心都不停地冒着汗，黏腻腻的。
盛铭绪拿出戒指举在面前，星目与姑娘的圆圆杏眼对视，在她清澈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略显紧张的倒影。
“原本是想准备一个正式的仪式向你求婚的，鲜花、烛光、音乐，还有你爱吃的美食，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把戒指给你套上，请求你嫁给我。可现在惊喜还没准备好，我就忍不住了！”
“钟灵毓小姐，能请你看在你眼前这个男人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接受这枚戒指吗？接受我向你乞求婚姻的请求？我想成为你的丈夫，一辈子照顾你，疼爱你，保护你，也想拥有你的爱恋、依赖和陪伴，至死不渝！你愿意吗？”
钟灵毓看着他满脸期待的模样，轻轻点了下头。她盯着戒指被缓缓套上自己的无名指，忍不住抬手左看右看，看到新出炉的未婚夫都忍不住嘀咕了，“你现在该看的是我，不是戒指！”
钟灵毓很给面子看他一眼，又去看戒指，满脸新奇。盛铭绪老大不乐意，“我的求婚词准备的不好吗？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动？”
“为什么要感动？”姑娘疑惑。
盛铭绪十分错愕，“我在美国看到人家求婚，新娘都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钟灵毓歪着脑袋酝酿半晌，实话实话：“我真的哭不出来！”
“嫁给你我很开心啊！虽然也有喜极而泣的说法，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我们互相喜欢，家里也支持，很圆满啊！”
盛铭绪想想也对，这么圆满的事情为什么要哭呢？也不再纠结，但还是问：“那上次在碧湖的船上你怎么哭了？”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坏人欺负我，我一开始跟你一起玩真的只是看在你帮了轩哥忙，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关照你一段时间，后来...后来我觉得你人品差，又恼恨自己不争气...”姑娘越说声音越小。
盛铭绪气哼哼的，又埋头到姑娘手心里，“婚礼不请李黛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