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躯壳

引擎轰鸣声逐渐止息，但轮胎碾过路边白骨堆的咔嚓声却愈发清晰起来。

穿着防化服的女人下车，用鞋尖踢开脚边的半块头盖骨，车灯的灯光照亮了她胸口的徽章。

“看清楚了吗？”大概是注意到陈淼的目光，她主动将徽章取下扔给陈淼，后者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手忙脚乱的接住。

他这才完全看清徽章上的图案，一条纠缠的DNA链贯穿榕树的年轮，而它的底下还篆刻着一个编号：E-07。

拿在手上还能看到徽章正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自我介绍一下。”女人摘下战术手套，露出了布满针孔的手背，“我是榕树计划的第七任首席研究员，宁姿。”

陈淼的手指摩挲着手腕处的疤痕，那朵新长出来的妖异红花，现在正在他的皮下搏动，宛如正在呼吸一般。

“榕树计划？”陈淼若有所思。

后座的车门突然打开，那长着肉瘤的女孩抱着泰迪熊滚落到了地上，表情痛苦，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根系状的血管从她的后颈处延伸而出，像一条脐带。

“你们这是在把活人当盆栽养？”李博看到这一幕不由怒了，作为军人的正义感让他做不到看到这一幕而无动于衷。

他的弩箭举起瞄准宁姿的眉心。

“纠正你两点。”宁姿叹了口气，“第一，小雯在五年前就已经脑死亡了；第二，我们是在给人类文明留火种。”说着她忽然掀开防化服的衣摆，只见她的胸口处赫然镶嵌着一个玻璃器皿，里面黄色浑浊液体泡着半颗搏动的肉瘤。

“就像这样。”

陈淼的胃部顿时一阵翻涌，这一幕太过于冲击。

李博则是撇了撇嘴，小声说了句：“恶心。”

她胸口那些肉瘤的纹路和之前看到的蚀骨榕母体如出一辙，只是缩小了许多倍。

“跟我来。”她好像早就知道两人会是这样反应，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而后转身走向后面的越野车群，车灯在她的指挥下再次亮起，在废墟中照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

“又是地下，难道没有阳间一点的去除。”李博在旁边嘟囔道。

隧道的墙壁布满了半透明的根须，每条须脉里面都正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宛如一根根巨型的血管。

在跟着宁姿穿过三道气密门后，他们来到一处环形大厅。抬头望去，大厅的穹顶悬挂着数不清的玻璃舱，而透过玻璃舱的舱门能看到里面漂浮着的人形生物。

有些长着榕树根般的头发，有些则是胸腔绽开肉瘤花，而在最靠近入口的舱体甚至能看到泡着个跟老刀面容相似的人。

“欢迎来到人类基因库。”宁姿靴跟敲击着金属地板，发出一阵咚咚声，表情有些得意。

“从1978年坠落在西伯利亚的第一块陨石开始，我们就知道末日终会降临。”

投影播放，泛黄的实验日志被她一页页的翻过。

陈淼看到穿着白袍的研究员将陨石碎片植入一个穿着囚服人的脊椎，看到八十年代的防空洞内，一个妇女的腹部被改造成了培育舱。当画面定格在那周远山浑身插满根须的惨状时，李博一拳砸向了面前的控制台。

“你们他妈的比丧尸还要恶心！！”

“暴力可不能改变历史。”宁姿嘴角含笑，仿佛对此并不在意。

而后她调出了新的影像，那是陈淼在刚进入江城时和肉瘤丧尸战斗的画面。

而后画面一转，他手臂木质化的特写被不断放大。

“但你不同，陈先生。”

“92%的基因适配度意味着你可以成为新人类，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宁姿将身体挪得离陈淼近些。

“意味着只要你愿意，你就既能保留意识，又能掌控住母树的力量。”

空气中突然泛起莫名的腥味，肉瘤女孩不知何时爬到了陈淼脚边。

她拽着后者的裤腿仰起头，腐烂的声带挤出气音：“哥哥...浇水...”

陈淼只觉得这一幕极为荒谬，正打算拒绝。

他突然感觉手腕处的红花骤然收紧，好似有根须在他身上游走。

“算了，好像也必要征求你的意见。”宁姿后撤两步，而旁边的李博正要上前阻止。

却被突然降下的玻璃幕墙给隔绝在外，整个大厅开始下沉，失重感猛烈袭来，透过模糊的视野，陈淼看到宁姿正操作着控制台快速输入指令。

玻璃幕墙降下的瞬间，陈淼闻到了熟悉的腐臭味——正是母树核心散发的孢子甜腥。

下沉的舱室穿透三层合金地板，最终悬停在一间布满透明管道的球形空间里。

那些蜿蜒的管道中流淌着暗金色液体，每隔十秒就有气泡从陈淼头顶的观察窗掠过。

“欢迎来到母树的神经中枢。”宁姿的投影出现在环形操作台上，指尖划过全息屏里跳动的基因链，“不过更准确地说，这里是我的大脑皮层。”

陈淼的腕间红花突然收缩，刺痛感顺着血管直窜后颈。

他清晰看到那些金色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肉芽，每颗肉芽表面都印着宁姿胸前的DNA链徽记。

“三年前我自愿成为母树的第一个共生体。”防化服女人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知道为什么选择我吗？因为我的脑神经突触数量是常人的两倍，能完美承载母树的意识碎片。”

她忽然扯开领口，锁骨下方密密麻麻的缝合线里渗出树液，“就像在硬盘里安装新系统。”

李博的怒骂被隔绝在五十米厚的隔离墙外，陈淼的视网膜上却突然浮现实时监控画面：壮汉正试图打开在实验室的通风口。

“你朋友比看上去聪明。”宁姿的投影闪现在陈淼左侧，“他发现了通风系统的通道，可惜......”

她抬手轻点，李博脚下的地板突然塌陷，整个人坠入灌满树液的管道。

“李哥！！”

陈淼刚要挣扎，腕间的根须突然暴长，将他牢牢捆在观察椅上。

金色液体顺着椅背的导管注入血管，他的瞳孔瞬间铺满年轮状纹路。

“别紧张，这是神经同步的必要程序。”宁姿的真身从天花板降落，防化服下伸出数十条发光根须插入操作台。

“母树在陨石坠落前就苏醒了。”操作台升起环形标本架，数百个玻璃罐里泡着不同形态的丧尸器官，“我们不过是把倒计时拨快了些。”她敲了敲某个装着肉瘤花的罐子。

腕间的束缚突然松动，陈淼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木质化。

更可怕的是他竟能感知到整座实验室的构造：七层地下结构的每根钢筋，通风管道里逃窜的老鼠，甚至李博正在树液管道中挣扎的心跳。

“欢迎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宁姿的瞳孔完全化作年轮状。

“母树需要能在人类世界自由行走的躯壳，而你的身体则是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