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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四邑会馆

窗外很热闹,房间里很安静,何家振盯着满脸笑容的李桓,眼神阴晴不定。

这是三邑会馆的家事,本轮不到李桓一个外人插嘴。

但从李桓的表情来看,显然知道是谁在幕后搞鬼。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何家振向门口喊道:“阿德。”

梁文德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走到何家振旁边耳语了两句。

何家振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狐疑地看了李桓一眼:“你想做什么?”

“您不是说了,您管不了其他会馆的事,所以我还得和其他会馆的会长聊一聊。”

李桓实话实说道。

何家振看着李桓,过了一会儿,挥了挥手:“阿德,让袁英带这位小友去四邑会馆找陈台。”

“是。”

梁文德转向李桓,伸手道:“请吧。”

“谢过何会长。”

李桓抱拳行礼,转身跟着梁文德出了房间。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何家振叹了口气,忽然间觉得自己老了。

想当年自己在老家活不下去,跟着货船来到花旗国,靠一双拳头打服洋人,牵头成立三邑同乡会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没想到这才刚过几年,就有晚辈出来抢风头了。

那句话咋说的,江山什么来着。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果然是老了,记性都变差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何家振的悲春伤秋,抬头看见梁文德站在门口,问道:“走了?”

“嗯。”

梁文德点了点头,比画了一个割喉的手势:“要不要?”

“咱们是会馆,不是土匪!”

何家振一拍扶手,怒道:“要是你们这些小辈有人家一半的锐气,我就能安心回老家做个富家翁了!”

梁文德低着头没有说话。

至于心中有没有怨气,就只有他和老天爷知道了。

……

由于没什么热闹可看,围在三邑会馆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桑景福蹲在对面街道的墙角,阳光晒在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暖意。

怀揣着淘金的梦想,变卖家产买了船票来到花旗国,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金山,而是怎么都喂不饱的饿狼。

吃穿住行都得花钱不说,一把铁锹就要十几美元,想要进入矿区更是得先交几十美元的淘金税。

到这里几个月,一美分都没赚到,带来的家底反而花了个精光,再赚不到钱就得饿肚子了。

他也想过加入会馆,可由于不是一个地方来的,想做苦工都没机会。

正为下一顿饭发愁,桑景福忽然看到之前进去的青年,跟着三邑会馆的袁英走了出来。

往日里趾高气扬的袁英耷拉着头,满是横肉的脸颊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皮肤往外翻着,露出里面粉嫩的肉。

见在门口等着的少年也跟着往街道另一边走去,桑景福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赵阿福注意到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拉了李桓袖子一下。

李桓其实也注意到了,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唐人街就几条小街道,再怎么远也没有多远,三人走了一小会儿,就看见以关帝庙为核心的四邑会馆。

许是听到了风声,会馆门口站了不少穿马褂的打手,冷漠地注视着走过来的袁英。

一个戴了顶牛仔帽的打手冷笑道:“袁英,你做错了事,怎么还带人找到我四邑会馆了。”

“黄顺年,我没心情跟你废话,让陈台出来。”

袁英烦躁地摆了摆手。

黄顺年哈哈笑道:“你当是你三邑会馆呢?想叫谁出来就叫谁出来,有本事就从弟兄们身上跨过去。”

“陈台害我受了家法,赶紧让他滚出来。”

若不是顾及何家振的命令,袁英怎么也不会来这里丢人现眼。

“你说啥就是啥啊?”

黄顺年鄙夷地看着袁英,冷嘲热讽道:“我看你就是怕受家法,跟条野狗似的胡乱咬人,赶紧滚,否则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黄顺年!”

袁英愤怒地吼道。

他恨极了自己,怎么这么没脑子,人家说两句就上套了。

看着吵吵嚷嚷的两人,李桓忽然笑了出来,插进两人中间:“行了,四邑会馆敢作不敢当,咱们就不讨这个没趣了。”

袁英梗着脖子还想说话。

李桓脚下一绊手里一拉,袁英只觉眼前一花,竟然转了个方向。

他猛然想起跑回来的手下说过,这个看起来俊朗的青年下手非常狠辣,两招就打倒了两个兄弟,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

袁英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亲自上场。

“这位兄弟,我们会长请你进来。”

拉着袁英往回走,刚走了两步,李桓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他勾起嘴角,笑着拍了拍袁英的肩膀,转过身走向站在四邑会馆门口的中年。

打手们让出了一条路,目光凶狠地盯着李桓。

李桓像是没看到一样,顶着这目光走了进去。

四邑会馆和三邑会馆的布局差不多,进门也是正厅,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周围站了一圈的人。

唯一坐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像白人资本家一样穿着白衬衫、燕尾服,还戴着一顶圆顶礼帽。

帽子下面的脸看起来有些僵硬,一条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嘴角,平添了几分凶恶。

陈台站在他的旁边,弓着腰缩着脖子,两手垂在身侧,小幅度地颤抖着。

李桓环视四周,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中年的对面,抱拳道:“在下李桓,见过各位前辈。”

“我是四邑会馆会长陈望安。”

中年的声音非常沙哑,像是用铁片刮毛玻璃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他将面前的一摞美元推了过来:“这里有四百美元,二百是还给你的船费,剩下的二百是陈台赔给你的。”

“送出去的钱哪有拿回来的道理,再说这一路的船票也不能让陈兄自掏腰包。”

李桓看都没有看推到眼前的美元,笑着问道:“就是不知道按四邑会馆的规矩,怂恿他人抢掠同胞,应该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是我们的事。”

旁边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插嘴道。

李桓瞟了他一眼,直直地盯着陈望安。

陈望安斜眼看向陈台,陈台抖如筛糠,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叹了口气,他转向李桓:“说吧,费这么大力气,你想要什么?”

“我要在这儿开一家公司。”

李桓坦荡地回答道。

此话一出,正厅里顿时一滞,旋即爆发出像是要将屋顶掀飞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