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沙漠之心2
雷恩和伊莲娜带着几名战士，沿着商队的路线向东南行进，经过大约一天的路程，吉德纳尔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
这是一个比纳赫兰更繁华的村镇，坐落在一条小河的旁边，靠近商队必经的道路，因此镇上比普通村庄更为热闹。
沿着石子铺就的街道，随处可见商贩们的摊位，出售着来自阿塞莱各地的香料、椰枣、羊皮和布匹。
街边的茶馆里坐着商队的护卫和当地的村民，他们悠闲地喝着薄荷茶，低声交谈着过往的消息。而在更远的地方，一群孩子们正在河边追逐，嬉笑声在清澈的水面上回荡，映照出一片安宁的景象。
然而，尽管吉德纳尔比纳赫兰更为繁华，但它依旧掩盖不住荒漠的贫瘠与艰难。
镇上的房屋多是用泥砖建造而成，墙面上有着岁月风蚀的痕迹，巷子里的流浪汉和乞丐蜷缩在阴凉处，低声向过往的旅人乞讨。许多靠近商路的地方，则聚集着一些形迹可疑的闲散武装者，他们三三两两地倚靠在墙边，目光游离不定，仿佛在等待某个机会。
经过一番打听，他们很快得知，村长的孙女确实在这里，正与她的爱人——一名年轻的牧羊人住在镇东的一座简陋房屋里。
他们来到一条偏僻的巷道，沿着土墙走到一座低矮的房屋前，门前挂着一块破旧的羊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料香气。
雷恩上前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片刻后，门被缓缓打开，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他的衣着朴素，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眼神里透着一丝警惕。
“你们是谁？”他低声问道，手下意识地挡在身后。
雷恩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我们受纳赫兰村长所托，来找他的孙女。”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神色变得更加紧张，他侧身想要关门，却被伊莲娜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们不是来带她走的，只是想跟她谈谈。”
屋内，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他们是谁？”
门后走出一名少女，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裙，尽管衣着朴素，但五官精致，透着一股未经世事的倔强。她站在男人身后，警惕地看着雷恩和伊莲娜，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和抗拒。
雷恩挑了挑眉：“看样子，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少女的神色微微一变，她拉住身旁的牧羊人，语气警惕：“我不会回去的，如果祖父派你们来强迫我，那你们可以走了。”
伊莲娜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并不是来绑架你的。你的祖父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并且……他希望你至少能听听他的想法。”
少女咬了咬唇，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
雷恩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说道：“你不想回去，可以理解，没人喜欢被逼婚。但你确定，自己能在这里安稳地生活下去？”
少女的眉头皱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雷恩瞥了一眼四周说道：“先不说你的祖父会不会再找人来寻你，光是你逃婚这件事，就已经让某些人丢尽了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少女和牧羊人，继续说道：“你觉得那个贵族老爷会就这么算了？你觉得，一个被退婚的贵族次子，会甘心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未婚妻为了一个牧羊人逃走？贵族讲究颜面，这种耻辱，哪怕只是传到城里的茶馆里，都会让他成为笑柄。”
少女的脸色微微发白，握紧了牧羊人的手指。
雷恩冷笑了一声：“而如果他真的决定报复呢？他可以让你的祖父赔偿高昂的违约金，让整个纳赫兰的村民都受到牵连；甚至，他完全可以派人来‘请’你回去，把你关在他的宅邸里，确保你再没有逃跑的机会。”
少女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从未想过自己逃婚的事情会带来这么多麻烦。
牧羊人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雷恩嗤笑了一声：“更远的地方？阿塞莱确实很大，但你们以为真的能一直逃下去？还是说，你们有足够的金钱和力量，让所有盯着你们的人都闭嘴？”
伊莲娜轻声说道：“你祖父在乎你的安危，才会让我们来找你。但如果你真的坚持不回去，也许下一次来的人就不会像我们这样跟你讲道理了。”
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看向牧羊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牧羊人神色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雷恩眯起眼睛，语气微微放缓：“听着，小子，我欣赏你的勇气，但你觉得，凭你一个人能挡得住什么？你连刀都拿不稳，又有什么能力去对抗一个贵族，拿你的羊毛背心抽他的脸吗？”
牧羊人攥紧拳头，脸上满是愤怒，但却无法反驳。
伊莲娜见状，缓缓说道：“我们不会逼你做决定。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护送你回去，见你祖父一面，听听他的想法。你不必答应他什么，但起码，让他知道你还平安。”
少女的眼神在牧羊人和伊莲娜之间游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显然在挣扎。她不愿回去，是因为她害怕失去自己的自由，但她同样害怕面对家人的期待和失望。然而，经历了这一切，她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无法简单地逃避现实。
终于，沉默许久后，她低声说道：“……好吧，我愿意回去见祖父一面。”
在回纳赫兰的路上，伊莲娜询问雷恩：“你怎么看这件事？”
雷恩耸了耸肩：“哪件？是小姑娘的逃婚，还是她决定回去？”
伊莲娜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雷恩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烈日，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说实话，我对这类事没什么兴趣。但这个姑娘太天真了，逃婚的方式太拙劣，逃亡的计划也太幼稚。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关于爱情的决定，但实际上，她在挑战的是阿塞莱贵族的脸面。你我都清楚，对于贵族来说，‘脸面’比黄金还重要。”
伊莲娜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才故意吓唬她？”
雷恩抖动了几下缰绳：“与其让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继续用自己的方式逃亡，倒不如让她早点认清现实。她不是我们，她没有武器，也没有在沙漠里生存的本事，更没有能够保护她的势力。她如果再待在吉德纳尔，迟早会有人找到她，而那些人可不会像我们这样，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
伊莲娜轻叹了一声，微微摇头：“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她的牧羊人。”
雷恩闻言，想起那对年轻人紧握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小子确实有勇气，也愿意护着她，但勇气和能力是两回事。他要保护她，可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真正保护她。”
伊莲娜挑了挑眉：“你这么悲观？”
雷恩摇了摇头，笑道：“我是现实。你知道吗？他们这类人，总是相信爱能战胜一切，但现实是，这世界上有一些东西能决定很多事情。比如身份，比如金钱，比如家族势力。”
“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雷恩转头看向伊莲娜，“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经历过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沙漠的风扬起他肩上的披风，夕阳将他的侧脸映得带着几分沧桑。
“曾经，有个地主老爷出高价，让我的长官帮他找回逃婚的女儿，就像今天一样。”雷恩拍了拍兜帽上的沙子，继续说道：“那位小姐和她的情郎私奔，跑得不算远，但他们以为只要逃到另一个村庄，就能永远不被找到。”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伊莲娜：“她和我们今天遇到的姑娘很像。见到我时，她害怕得直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对我说：‘先生，我的父亲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他只想把我嫁给隔壁村地主的儿子，为了换取他的利益。我不想回去，求求您，放过我吧……’”
雷恩露出了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可惜，那时候的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只知道，像她这样和情郎私奔的贵族小姐，值一袋金币——五百枚第纳尔。”
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暗淡：“那时候的我还是一名帝国士兵，不敢违反上级命令。我们没谈拢，杀了她的情郎，把她带了回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声都仿佛变得遥远。伊莲娜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而雷恩的语气也变得低沉。
“五百枚第纳尔，一条人命。”他缓缓地说道，声音像风沙般干燥却沉重。“你说，人命到底是贵重还是廉价？”
伊莲娜说：“我，我不知道……”
雷恩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可我记得，在我还拿着木剑装作游侠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大人们用钱来衡量人命的价值。”
他抬头望着无尽的沙漠，金色的夕阳洒在一望无垠的沙丘上，映得整片天地都染上了苍茫的暖色。他的语气恢复了一些轻松，但那份复杂的情绪却仍未散去：“贵重也好，廉价也罢，我也不想再去想这些。”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落在前方那对骑在同一匹马上、相互依偎的年轻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村长的孙女很幸运，今天遇到了我们。如果她遇到的是别人，或者是当年的我，结局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雷恩停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望向远方的地平线，嘴角换上了温和的笑容：“阿塞莱的太阳很大，照亮的地方也很宽阔。我想，它应该容得下他们两个不谙世事的小鸳鸯。”
“只是，将来如果他们在粗茶淡饭、柴米油盐的琐事里后悔了，可不要赖我们。”
夕阳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温暖的金光，那双曾见惯生死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透着几分淡然的洒脱，也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伊莲娜轻轻地笑了，但这次的笑意不同于以往，而是带着一丝别样的情感。她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他，仿佛想要透过这一刻，看清他真正的内心。
风吹过沙漠，驼铃声悠扬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
“走吧。”她低声说道，声音温柔而平静，“天快黑了。”
雷恩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察觉她眼神中的情绪，拍了拍马，加快了速度。
沙漠无垠，太阳即将落下，黄昏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当雷恩和伊莲娜踏入城外的营地，迎面便是新兵训练场上传来的阵阵呐喊声。黄沙在空中翻卷，战士们的喘息与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奥希尔手持没开刃的铁剑，正严厉地指导一名年轻士兵，剑势迅猛，逼得对方连连后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最终被一脚踢翻在地。
“站起来！”奥希尔冷喝一声，语气如铁，“战场上没有喘息的机会！你的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挥剑的时间。”
那名士兵咬紧牙关，踉跄爬起，再次握紧武器，而奥希尔毫不留情地又是一记猛攻，逼得对方步步后退，最终气力不支跪倒在地。
另一侧，赞亚正带领一队新兵进行体能训练，他们顶着烈日，全副武装，沿着沙丘负重奔跑，每一步都深陷沙中，汗水浸透了铠甲，但没人敢停下。赞亚冷眼扫视着众人，手里玩着石子，喊道：“只有强者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别想着偷懒，最后一名跑完的人，晚上没有饭吃！”
士兵们咬紧牙关，咆哮着加速奔跑，努力向前冲去。
另一支新兵队伍正列队练习军姿，他们手握长枪，笔直站立，阳光炙烤着甲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但无人敢动。然而，在队伍中，一个年轻的新兵悄悄地瞥了一眼正在训话的赞亚，见她背对自己，心想不会被发现，便偷偷抬起手臂，迅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啪！”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掠过，紧接着，一颗石子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上。新兵吃痛，大喊一声，立刻捂住了手，疼得龇牙咧嘴。
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眼角余光瞄向赞亚。
她缓缓走了过来，双手背在身后，踱步来到那名新兵面前。虽然她的身高只能到对方的眼睛位置，但气势却让那名新兵额角冒汗。
“怎么，以为我没看到？”她语气平淡，但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
新兵僵直着身子，咬紧牙关，不敢吭声。
“很好。”赞亚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你有多余的力气擦汗，那看来训练还不够辛苦。一会儿别人吃晚饭的时候，你——多站半个小时。”
新兵脸色一白，嘴唇微微颤抖，但还是低声应道：“是！”
“大点声，没吃饭啊。”
“是！”
队伍里的其他人顿时紧绷了身姿，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点名的人。
远处，莱恩和伊莲娜正看着这一幕，伊莲娜挑眉轻笑：“赞亚的眼睛比猎鹰还毒。”
“个子不大，嗓门倒不小。”
正说着，突然一股劲风自侧面袭来，带着凌厉的攻势，砍向他的脑袋！
战斗的本能在瞬间被激发，雷恩反应迅速，几乎没有思考，便已侧身转动，手腕一翻，短剑“铿”地一声出鞘，精准地格挡住袭来的武器。火星四溅，沉重的冲击力透过剑身震入他的手臂。
不等对方再攻，他已然抬肘反击，迅猛地朝着对方的咽喉挥去！
然而，对方早有准备，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迅速探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另一只手臂猛然箍住他的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骤然袭来——
雷恩只觉整个人腾空而起，被结结实实地抱了起来，双腿悬空，毫无挣脱的余地。
“反应还不算慢啊，雷恩。”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一秒，他的身体被稳稳地放回地面，奥希尔站在他面前。
伊莲娜看着他俩笑出了声，还没等雷恩说话，一道轻快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几个！站在这里偷懒，是不是想让我也罚你们多站半个小时？”
雷恩和伊莲娜转头，正看到刚才还一脸严厉的赞亚，此刻笑盈盈地蹦跳过来，神情活泼，完全没有刚才那股凌厉的架势。
几个人正在谈笑，一名莱亚的亲卫快步走来，神色严肃：“莱亚大人召集各位前去开会。”
雷恩收起笑意，与伊莲娜对视一眼，
“走吧，看看又有什么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