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创意产业:理论与实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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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文化创意产业是工业革命后期的产物。人类自从走出非洲大陆、散居于地球上的各块陆域、创造出适应不同环境的文化以来,在数万年的时光里,文化作为一个族群区别于另一个族群,或者说,文化作为人类在地球上各种创造物的总称,历史极其漫长,几乎与人类的定居历史一样久远。文化成为产业的一类,是工业文明时代的事情;文化产业演化为文化创意产业,则是工业社会后期的事情。

由文化到文化产业进而到文化创意产业的迭代,需要技术路径的变化,更需要人类情感上对现状的不满足。从这个层面看,文化产业的发生是人们普遍在物质需求上获得基本的满足,进而诉求精神满足、需要“逃离现实”之后。

本书包括5章,第一章从时间维度上考察从“文化”到“文化产业”以及“文化创意产业”的历程。从历史的发展过程看,人类在工业革命中所创造的“技术”是文化产业产生的土壤与载体,因此,技术成为文化产业以及文化创意产业的重要载体。而从“文化产业”到“文化创意产业”的实质仅仅是文化产业向不同的“技术领域”的渗透,并借由不同的技术形式将其文化内核展现出来,在此意义上,文化创意产业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跨界”。自然,“跨界”之所以能够实现,文化创意产业的主体——人即创意者形成了一个群体是最基本的条件。在此,本书赋予“跨界”三个不同层面的内涵:第一,向新的技术、新的行业渗透;第二,赋予传统的文化内容以新的时代精神;第三,挖掘、发现尚未被发现的新资源,包括最新的科学“假说”和“猜想”。在此三个层面的内涵中,新技术与文化产业的关系最为重要,因此产生了从标准化技术到标准化文化产品的问题,这也是近代以来以欧洲为主导的全球化趋势之下,非工业化国家文化产业面临的巨大压力。不同的国家对“文化创意产业”有着不同的理解与在此理解上的“实务”。在现阶段的中国,这个问题尤为突出。

为此,本书第二章专门讲述中国历史文化资源与文化创意的资本问题。今天,文化具有资本的属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在全球化时代,如何逃离“欧洲文化中心论”,寻找本民族文化的资源与传统是文化创意产业最为重要的立场。我们认为在此层面上,文化产业的从业者与学界并无异议。但是,就如何看待中国传统文化的丰富性、多样性是本书着力讨论的。本书认为,中华文化的丰富与多样无疑是现阶段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本土资源,是讲好中国故事的基本素材,正因为如此,地方性知识、地方性文化资源有了独特的意义与价值。

对于文化创意产业从业人员来说,人类历史上所创造的所有文化遗产都是我们的创意资源。一个民族的共同记忆、人类共同价值的形成,均源于我们对经典的持续性的,且具有不同时代特征的解读。因此,本书第三章从文化产品“接受者”与文化产品的时代性以及文化产品“创造者”三个层面来讨论。作为产业,市场接受度是检验产品成败的唯一标准,对产品接受者的了解与尊重无疑是产品研发的重要前提。时代精神是帮助我们了解接受者甚至引导接受者的重要依据,在此基础上有必要重新审视文化创意产业从业人员与管理人员的基本素质。

我们在思考影响文化创意产业的诸多因素时,始终认为对人类的终极关怀、对“我是谁”的回答才是文化创意产业最重要的内核;从这个角度看,在人类未知领域中苦苦探求的科学家与文化创意产业的从业者二者非常相似。我们可以“借”祖先的、外国人的已知故事来承载我们的思考,也可以“借”未知的外星人来表达我们的忧思,这倒成了文化创意产业的优势了。我们看到,200多年来,一方面是工业革命与技术发展的高歌猛进,另一方面则是文化产业的从业者利用各种技术载体不断表达忧思。直到今天,以最新的技术手段表达人们对技术无节制发展的反思与批评,俨然已成为西方文化创意产业的一个“母题”了。在中国,一方面由于工业化进程的不平衡,另一方面更由于文化产业领域中技术载体与内容的严重脱离,跟随最前沿的科学理论或因应技术发展而形成的文化创意产业较为薄弱。近年来,随着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获得有世界科幻文坛最高荣誉之称的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2015年)[1],郝景芳的科幻小说《北京折叠》荣获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2016年)[2],以及2019年春节,根据刘慈欣小说改编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的热播,中国的文化创意产业开始崭露头角。

说起文化创意产业,迪士尼乐园无疑是一个最为成功的范本。迪士尼公司创始人华特·迪士尼先生深谙西方传统文化,通过对童话故事、文学经典的改编和继承,紧紧扣住“童话”单纯、清晰的主题,以各种技术载体“不断重复”文明社会所倡导的“善良战胜邪恶”“光明战胜黑暗”的信条,历数十年而不变。在此基础上,一方面,陪伴着一代人成长的是“电影—电视—音乐—游戏—玩具—主题乐园”等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文化产业链,使他们在不同的年龄段都有着“重返迪士尼”的理由与冲动;另一方面,隔三岔五地,迪士尼公司总要创造出引领又一代人的新“形象”,从米老鼠、白雪公主到爱莎。不管是看《米老鼠》长大的,还是看《玩具总动员》长大的人,都可以从不同的影剧院走出来,玩着不同的迪士尼玩具和游戏,欣赏不同的迪士尼书籍和音乐,最后,他们都可以齐聚迪士尼乐园。与时俱进、及时吸纳运用各种技术载体是迪士尼公司保持文化魅力的技术支撑。世界动画电影史上第一部有声动画、彩色动画、长篇动画电影均出自迪士尼公司。从米老鼠的诞生到规模庞大的迪士尼娱乐王国,迪士尼公司始终是前沿技术的拥抱者。适应市场规律、不断调整经营策略是迪士尼乐园成功的经营之道。迪士尼公司在商业上的成功有诸多经验,就算游戏开发受到外界的批评,但它也充分表现出迪士尼公司在市场上的灵活性。本书的第四章就以迪士尼公司的发展为主题分析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

本书的第五章关注的是文化创意产业的集聚与地区发展。城市无疑是人才、资金、信息与技术的集聚地,以城市为保存文化、传承文化与激活文化的空间几乎是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必然。今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推广的文化项目无疑是全球文化产业的重要风向标。继“世界遗产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之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21世纪初推出了“全球创意城市网络”(Creative Cities Network)的评选。这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多样性文化的新动向:以城市为场域,达到保护文化的多样性与发展文化产业的双赢。被列入“全球创意城市网络”,意味着该城市在国际化中保持和发扬自身特色的工作得到承认。这种对个体城市历史文化与产业的彰显无疑将在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中占据核心地位。中国根据自身国情,结合文化创意城市理念,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就本书的逻辑而言,从文化资源的个案分析到对迪士尼帝国的解读,再到文化产业园的集聚以及“全球创意城市网络”准入城市的建设,梳理出一条合乎事物正向发展的线索。

文化创意产业是一个立体、复合的体系。“文化创意产业”既是工业社会关乎意识形态的理论体系,又是能够在社会经济活动中实实在在发挥作用的产业体系。当今,中国受资助的文化创意产业与市场化的文化创意产业无法截然区分,在相关领域,政府资助与市场资本往往在一个共同的项目中结合,因此必须强调在当代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双重属性——文化传承与市场价值二者缺一不可。本书的副书名“理论与实务”正是基于对文化创意产业双重体系的理解。同时,基于文化创意产业与工业社会的其他产业一样都是欧美工业发达经济体的“舶来品”,源于欧美后工业时代的文化创意产业体系在中国的实践也同样存在“理论与实务”的不协调。文化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在地性”,如果说工业与技术存在欧美工业社会所确立的“标准”的话,后发的工业社会就以模仿复制欧美工业社会的标准为标准,且模仿得越精确越好。但是,文化创意产业则不同,特别是内容产业,是以民族化、在地化为核心与灵魂的,故本书强调本土文化资源在文化创意产业中的重要地位,希望有志于文化创意事业的人们自觉成为本土文化的代言人,这在今天的中国尤为重要。

是为序。

苏文菁

2020年5月10日


[1] 郭爽:《中国小说〈三体〉获科幻最高荣誉雨果奖》,《新华每日电讯》2015年8月24日,第2版。

[2] 《中国作家郝景芳凭科幻小说〈北京折叠〉获雨果奖》,新民网,http://shanghai.xinmin.cn/msrx/2016/08/21/30350513.html,2016年8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