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言
这本学术专著是我所期待看到的一项研究成果。
我和王超相识在2004年,他本来是刘文勇教授的硕士,却来听我给2004级博士开设的全部课程,并完成各项学习任务,2006年他硕士提前毕业并获得直接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顺利成为我2006级比较文学专业的博士。比较文学变异学是我于2005年正式提出的,这是比较文学学科理论一个话语创新。从1981年发表关于比较文学的学术论文算起,我从事比较文学研究工作已近40年。从20世纪80年代的中西比较诗学研究,到90年代的失语症研究、异质性研究、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研究,再到21世纪的西方文论中国化研究、比较文学变异学研究,等等。我不断找出学科理论发展存在的一些问题,又不断地提出一些理论对策,这些观点有人赞同,也有人质疑,这都不影响我的探索之路,我所试图做的,是要在文化自信的前提下,推动构建比较文学的中国话语,让世界倾听中国声音。
比较文学变异学的提出,正是为了纠正比较文学法国学派影响研究、美国学派平行研究在学科理论建设方面的不足与缺憾。长期以来,在比较文学领域,我们总是“跟着讲”,别人说什么,我们就说什么,在西方话语中心的潜在制约下,主动放弃我们自身的话语言说规则。所以,在20世纪80年代,我致力于中西比较诗学研究,将“单向阐发”变为“双向阐发”,将“以西释中”变为“中西互释”,将“跟着讲”变为“对着讲”,最后“领着讲”。尽管我们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我在参加一些国际学术会议时,还是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研究在国际上认同度并不高!我们轰轰烈烈,别人冷冷清清;我们士气高昂,别人不屑一顾。细而查之,最重要的原因,正如美国学者韦斯坦因所说,东西方文明不是同根的文明,因此他对东西方跨文明比较抱有“迟疑不决”的态度,也就是说:西方学者认为比较文学的可比性必须建立在同源性、类同性基础之上,否则就不可比。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展开东西方异质文明比较就没有合法性基础,中国比较文学学者的中西比较研究就是“自娱自乐”“孤芳自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提出比较文学变异学研究,我想证明的是:这是一个差异化、多元化时代,不是西方话语中心的一元论时代,东方文明不仅可以和西方比较,而且正是因为这种异质性,反而更能够实现中西方文学比较可比性和互补性,能够让我们在差异化比较中互证互释、互相进步。所以变异学的核心理论就是:在法美学派研究同源性、类同性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异质性、变异性,将异质性和变异性作为比较文学可比性。这样就可以回应韦斯坦因所提出的那个问题。当然,这个思路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借鉴了许多学者的思想,例如季羡林先生的“资料研究”、乐黛云的“和而不同”、叶维廉的“文学模子”、严绍璗的“文学变异体”、谢天振的“译介学”等,还借鉴了国外学者思想,如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的阐释学思想、弗朗索瓦·于连的“间距”、丹穆若什的“世界文学”等。在2014年出版的英文著作《比较文学变异学》和中文著作《南橘北枳》中,我对有关问题作了详细论述。
变异学提出十多年来,运用这个理论进行比较文学研究的著作和论文的确不少,但是真正系统全面地进行梳理、发掘、批评、创新的成果寥寥无几,这样的局面,并不利于学科的发展。变异学作为一种学科理论创新,自然有其可取之处,但是也有其不足的地方,如何进一步推进和完善变异学的理论体系和实践方法,王超这本专著应当说是一个很好的回应。王超见证和参与了变异学的提出和发展,我们合作了多篇学术论文,我主编的关于变异学的多部中(英)文著作,他都参与撰写部分章节,对这个领域比较熟悉。我相信,正是在一定的理论基础和学术兴趣上,才会有这样一部专著诞生。
这本书从背景、渊源、路径、内涵、外延、规则、实践等七个方面对变异学进行系统阐述,既有理论阐释,也有案例解读,观点鲜明、论证清晰、逻辑严密。尤其值得高兴的是,他并没有完全按照我的思路和学界现有的路径走下去,而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厚积薄发、万取一收,大胆提出了一些新观点、新思想,这是为师比较乐于见到的做法。例如他将变异学细化为“流传变异学”“阐释变异学”“结构变异学”三大板块,应当说,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术语群和方法论体系,让变异学的理论逻辑性更强、术语关联性更高、实践操作性也更强,应当说,这是目前国内外关于变异学研究比较全面深入的一部学术专著。
当然,该书中有些观点和表述也值得推敲,学界专家见仁见智,应当给予批评帮助,为师相信他能虚心接受专家的批评意见,把这个问题想得更深、做得更好,在学术道路上更进一步。
是为序。
欧洲科学与艺术院院士 四川大学文科杰出教授 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曹顺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