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迁居
清晨的阳光透过巴黎冬日稀薄的雾气,斜斜洒在泰维诺宅邸的窗棂上,勾勒出一块块金色的光斑。
陈安提着行李站在书房门口,身后跟着管家,怀中捧着他翻译的《永乐大典》手抄本。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请你进卢浮宫,对吧?”泰维诺接过手稿,又倒了一杯热红酒递给他,语气轻松,却掩不住神色中的忧虑。
“当然知道。”陈安接过酒杯,笑了一下,“表面上是尊重,实际上是监视。住在宫里,他们方便盯着我。”
“确实,毕竟你已经展示了价值。”泰维诺坐下,语气转冷,“马萨林是个聪明人,更是个贪心的意大利人。他依靠太后的宠信维持权势,内心却极度自负。别走得太近——那人不值得托付。”
“我明白。”陈安点头,目光坦然,“可我跟他一样,也不是法国人。”
泰维诺轻哼一声,没有再劝。指尖翻着那本沉甸甸的巨著——一本被命名为《永乐大典》的中学生理科教材,忽然问:“就是靠这个,你让他心动的?”
“还没到它登场的时候。”陈安摇头,“我用了一些他们更容易理解的知识就打开了门缝,也就是我们东方的历史。”
“嗯?”泰维诺眉梢微挑,“你这样说,让我不禁怀疑你先前提到的力学基本定律中的力学,其实指代的是权力。”
“这倒是种有趣的解读。”陈安笑着抿了口酒,“但我讲的是实实在在的力,比如空气、摩擦、引力。等到新年沙龙,我会展示给你的朋友们看。”
“我已经吩咐人完成了你教我的那个‘燃烧实验’,果然在密封环境下,燃烧前后的重量没有发生变化,所谓的‘燃素’可能真的有问题。”
“你相信空气中有氧气了?如果你点燃的是硫磺,把燃烧后的产物泡到水里,或许可以得到硫酸,这可能就是我的法语老师将它命名为Oxygène的原因。”
“那我会吩咐人去准备一些硫磺,还有别的什么实验吗?还记得别的实验吗?”
“我能想起来的,都写在这本书里了。”陈安指了指书,毕竟高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知识,“剩下的……也许哪天梦里会突然冒出来。”
“那小艾萨克呢?你想请他,也是因为你的梦?”
“他啊。”陈安眨了下眼,“就当我仰慕他已久了吧,他收到信了?”
泰维诺轻笑:“他的父母以为我们是骗子,我还动用了在英格兰的朋友才好不容易把他请动。他真的很重要?”
“嗯。”陈安答得很认真,“他是我们沙龙的主角。”
“真正的主角是你。”泰维诺忽然说,“圣诞节来我家吧。我吩咐厨子准备些你家乡的菜。”
“宫里可能不会放我出来。”陈安苦笑,“如果可以,我邀请你去宫里一起过。”
“还是算了。”泰维诺摇头,“那个地方让我不自在。”
气氛沉静下来。两人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酒。陈安站起身,正要离开,泰维诺忽然靠近,轻声道:
“还是要小心马萨林。虽然他不是坏人,但他总想比肩黎塞留。”
“哦?”
“黎塞留用剑逼贵族低头,马萨林靠金币收买忠诚,若是收买不了,他可能会恼羞成怒。”泰维诺望着他,神色复杂。
“还有,春天到来时,我将出使罗马,替他谈一桩教廷的事……若我死在罗马,多半是和卜弥格决斗输了,让他不教我些来自东方的真理。”
陈安笑出声:“那我提前把你的讣告写好,顺便提醒他们别写成你是被一刀捅了屁股。”
“记得文雅点,别让人看出来我死得蠢。”泰维诺也笑,两人轻轻拥抱,贴面告别。
门外皇家卫队已等候多时,披着红披风,肃穆列阵。
陈安拉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管家低头行礼,泰维诺站在门廊前,注视他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在晨雾之中。
卢浮宫的客房果然不负盛名——至少在陈安眼里,虽然有财政紧张带来的年久失修,但能有独立盥洗空间、干净的床单和不会漏风的窗户,就已经是“上流社会”了。
不,只要窗外没有排泄物的恶臭,在这里便是绝对的上流社会。
“终于有了正常的使节待遇了。”他感叹地在床上一滚,这柔软的大床让他突然有种想打电话给前台要WiFi密码的冲动。
不过他邻居的敲门声又把他带回了十七世纪。
那是一个热情外放的非洲使者,身材矮壮,据说是哪位酋长的儿子,说着带有浓重口音的法语,偶尔也会来敲门,送上家乡的干肉或辣椒酱,说是“驱寒妙方”。
陈安也不知道非洲为什么要驱寒。
“比想象中更国际化。”陈安望着走廊尽头那尊带着非洲风情雕饰的战神雕像,还有各个国家给波旁家的礼物,感叹地自语。
当然,入住卢浮宫也意味着行动上的收紧,他再也无法跟随莫里哀穿梭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只能困在这层层礼仪包裹的金笼子里。
侍者、卫兵、女仆,无论陈安走到哪,总有人礼貌地“恰好”路过。
不出所料,刚安顿下不久,一张晚宴请柬便递了过来。以国王陛下名义举办的欢迎晚宴,却又没有对外通报,一切在光鲜表象下,都带有考察与试探的意味。
晚宴设在王宫东翼的小型宴会厅,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垂挂在红绒天幕下,银质器皿反射着火光,像一张铺开的网。
这是猎场。
陈安在心里默默下了判断。
作为猎物的陈安自然是提前到达了晚宴现场,他发现他的座位被刻意地安排在西班牙使节的旁边,不过好在那个西班牙人旁边还有个葡萄牙人。
很好。陈安暗自点头。这是给我准备的帮手。
葡萄牙刚刚脱离西班牙,欧洲列国正忙着选边下注。
陈安看着眼前一排银亮的刀叉,忽然觉得西班牙就像摆在这张餐桌上的佳肴,而他、葡萄牙、还有法国,正坐在桌边,准备瓜分这个初代日不落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