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罗马闪电般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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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怀德

马萨林正俯身修剪一丛冬青,手里握着金属剪刀,剪口每合一次,就有一根枝条应声而断。

“我们准备回去暖暖身子吧,”他不紧不慢地说,富凯则俯下身接过马萨林手中的剪刀,丝毫没有在意金属上的冰凉。

“今年的冬天异常冷啊,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啊。”

“嗯。”,富凯站在马萨林旁边,用手帕包裹着剪刀,“现在城中的碳团价格都快翻倍了。”

“这其中也有我们陈阁下的功劳。”,他的语气像打趣,又像警告,“给平民搞什么募捐,引起了囤货。卖碳的商人都以为王室要搞什么救济,于是他们涨了价,想多套点银子。”

陈安当然听出了这位财政部长的埋怨:“这都是未来的兵源,如果连几块木柴都不愿意给他们,凭什么让他们给我们卖命?”

说话间,马萨林已推开花园通向回廊的门。他站在门边,回头看了陈安一眼。

“你不要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感谢你。”他缓缓说。

“他们只会觉得,那是自己的好运气,是主的恩赐,是风终于吹到了他们家门口。”

他顿了一下,抖落披风上的雪和落叶,语气低缓:“他们不会记得,是谁在夜里送去了柴火。他们不会记得,是谁把那块布,从贵族的掌心里抽出来。”

“哦!感谢上帝,感谢主的恩赐!”

皮匠几乎是扑上来的,他身上带着一股腐烂食物和湿麻布混合的酸臭味,陈安喉头一紧,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主会保佑你。”

他将几根干柴和厚麻衣递了过去。

那皮匠双手一扯,便在灰褐色的亚麻衣上抹下一个油亮的黄色掌印。他毫不在意,立刻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又熟练地把柴火塞进裤腰后侧,生怕下一刻会被人抢走。

接着他压低嗓子,朝屋外的女人喊:“快,藏好!别让隔壁那家看见了!”

全程,他没正眼看过陈安,就好像这柴火和衣服是从天上下来的恩典,而不是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亲手递过来的。

陈安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让伊莎贝尔的弟弟雅克叫下一个人进来。除了那令人作呕的臭气,他已经习惯了。

人群在外面躁动着,排队的身影时不时左右张望。他们的眼睛不是在看人,是在计算。怎么多拿几块布,怎么多抱一根柴,谁动得慢、是不是能挤过去抢上一份。

那是一种饿出来的警觉,像狗看着骨头,不是仇视,也不是尊敬,而是本能。

他们确实“淳朴”——那种市侩而现实的淳朴。

不是莫里哀笔下善良的草根,而是见到油渍便知道能熬几天汤的经验派,是那种能把主教布施的红酒兑水分三次卖出去的“街头精明”。

他们对人恩怨不清,但对价格涨没涨、发的是新布还是旧布,记得比教堂里的祷告词还牢。

陈安望着他们,眼神淡淡,嘴角却没有笑意。

马萨林果然没说错,这些人不会感激你。

他们只会庆幸今天自己抢到了,别人没抢到。他们会在回家路上感谢上帝、感谢圣母、感谢天气好了一点,但不会把一丝感谢落到给他们送柴的人身上。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发完了一批货,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外头的雪还在下,风把破窗的缝隙吹出细微的呜声。雅克找来的这间屋子意外地干净,地面铺了旧布,虽然空气里有熏柴的味道,但总比发酸的霉气好闻得多。

陈安坐在椅子上,脱下了手套,把手伸向火盆边烤火。他略点头,望向雅克:“这地方打扫得不错。”

“我知道您不太能忍脏东西。”雅克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手。

陈安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这孩子确实比他预想得要懂事得多,还没有被这个城市浸得太深。

雅克鼓起勇气,轻声说:“谢谢您,先生。谢谢您给我那个管理官的位置……我因为这个妈已经很久没挨我爸的打了。”

陈安顿了一下,点点头,语气淡淡:“那你就用功学点数学,过几天你来找我,我给你几本书。”

“是。”少年用力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又问,“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您……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姐姐是您的情妇?”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伊莎贝尔原本坐在墙角的木箱上,正在揉手指,听到这话忽然身体一僵,然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抬头,脸一下子涨红。

她嗔怒地瞪了弟弟一眼,欲言又止。

陈安也被‘情妇’这个词惊到了,他看着雅克,眼神平静。半晌,他才笑了一下。

这里是巴黎,那个香艳、自由、奢靡、甚至有点荒唐的巴黎。他是个从东方来的人,他明白,有些情愫,自己不能动。

“我和你姐姐是朋友。”他说,语气淡淡,“而且新年以后,她就会随莫里哀剧团去巡演。”

这话一出,伊莎贝尔的眼神明显暗了一瞬。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指尖轻轻绞着裙摆,仿佛在思考要不要开口。最终,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小声说:

“其实……我不太想跟他们去巡演。”

陈安微微一愣,抬眼看她。

伊莎贝尔抬起头,眼睛有些亮,声音越来越小:“我……更想留在巴黎,留下来……在你身边。”

她说完又低下头,像是说完了一句极其私密的忏悔。

陈安看着她,心里泛起一阵微妙的慌乱。他不是没见过少女的倾慕,也不是不懂这种炽热情绪背后的纯真与冲动。

她的眼神太真了,干净得像雪地上一脚都没踩过的薄霜,让他一瞬间生出想避开的冲动。

可就在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那个穿着打补丁的裙子,在贵妇之间笑得恰到好处的小演员。

她说她想进莫里哀剧团,不是为了梦想,是为了母亲的药费。她知道怎么站在灯光下让自己更动人,知道用法语哪个词尾能赢得更多注意。

她是聪明的,也是现实的。

这一想,陈安心神渐稳。他抬起头,收起了那一点动摇。

“我……可能很快也会离开巴黎。”他缓缓道,语气恢复平静,“而且终归是要回东方的。”

他看着她的脸,目光中突然涌现了些距离感。

“如果只是为了报恩,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他本以为她会退缩,或沉默。但她没有。

伊莎贝尔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几乎是超越她年龄的固执与勇气:“我不是为了报恩。”

“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没有名分。”,她咬着嘴唇,“只是你的……你的情妇。”

这句“情妇”说出口,她的脸几乎烧红到了脖子根。她的声音轻,却带着少女第一次直面情感的那种微微颤抖的坚定。

陈安看着她——她不过十七八岁,脸颊被炉火映得红扑扑的,眼神清澈而笨拙,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鹿。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莫里哀剧本里的情节,也不是他穿越前在文献里读到的“法式浪漫”。

这是一个少女把羞涩咽进喉咙里之后的,认真而笨拙的表白。

他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东方有一种关系,叫‘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