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8章 诛叛逆
刘礼前军涌入北门,指挥权迅速交接到了王凝之手中。
王凝之长刀直指城西,口中大喝。
“兄弟们,杀向城西,围歼姚益生主力!”
此刻,城西那条宽阔的十字长街,早已化作了真正的血肉磨盘。
阿山率领的一千步卒,如同钢铁礁石,死死钉在街道中央。
长槊如林,不断穿刺,刀盾如山,步步为营。
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精良的装备、严整的阵型、阿山那如同战争巨像般顶在最前沿的狂暴姿态,硬生生扛住了姚益生两千兵马的疯狂冲击。
尸骸堆积如山,血浆没过脚踝,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姚益生亲自督战,双目赤红,手中长刀都砍得卷了刃,却始终无法冲垮阿山的防线。
战斗陷入了最惨烈的消耗战。
就在姚益生焦躁万分,预备投入最后预备队进行决死一搏之际——
“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爬带冲到他面前,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将军!大事不好!北……北门失守!刘启大军已入城!正向我军侧翼杀来!”
“什么?!”
姚益生如遭雷击,眼前猛地一黑。
北门失守?
敛岐的八百骑何在?!
几乎就在这噩耗传来的同时,街道的另一侧,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与沉重整齐的步伐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
“诛杀叛逆!活捉姚益生!”
将士的怒吼清晰可闻。
生力军的锐气,如同出鞘利剑,狠狠刺向了姚益生大军已然鏖战多时、疲惫不堪的侧翼。
“稳住!结阵!挡住侧翼!”
姚益生嘶声咆哮,心中却已冰凉一片。
腹背受敌!
然而,绝望远未结束。
“报——!!!”
又一名哨骑几乎是摔下马来,声音带着哭腔。
“将……将军!南门……南门也被攻破了!魏璟的大军……堵住了我们后撤的退路!”
南门?!
姚益生猛地回头,望向大军后方,只见通往军营和撤退方向的主干道上,火光冲天,旗帜招展。
一支严整的军阵如同铁壁般封锁了去路,当先一杆大旗在火光中猎猎飞扬——正是“魏”字大旗。
魏璟的大军,竟不知何时已悄然入城,截断了他的归途。
三面合围!
唯一的生路,只有北面……但那里,是阿山如铁桶般的军阵。
王凝之!魏璟!刘启!
这三支大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成了对姚益生部的致命合围。
“天亡我也!”
姚益生仰天悲啸,一口逆血喷出。族弟姚襄身死,苦心经营的谯城陷落,五千部众陷入绝境……姚氏野望,顷刻崩塌。
“将军!突围吧!留得青山在!”
亲兵队长急声劝道。
“突围?往哪里突?”
姚益生惨笑,抹去嘴角鲜血,眼神陡然变得疯狂而决绝。
“王凝之小儿!今日纵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猛地举起卷刃的长刀,指向阿山军阵之后隐约可见的、正向这边移动的“王”字帅旗方向。
“众将士!随我杀——!斩将夺旗!死中求活!”
困兽犹斗!
姚益生集结身边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数百亲兵精锐,放弃了侧翼和后方那注定无法抵挡的魏、刘两军,如同烧红的尖刀,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不顾一切地扑向了正面阿山的钢铁军阵。
他要凿穿阿山,直取“王凝之”。
……
……
最后的战斗,惨烈到了极致。
姚益生亲率精锐的决死冲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无视两侧刘启、魏璟大军的夹击,无视后方被不断蚕食的普通士卒,只盯着阿山的核心锋线猛攻。
刀砍卷了用牙咬,矛折断了用身体撞,竟在阿山那坚如磐石的阵线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口。
阿山巨斧狂舞,浑身浴血,如同地狱杀神,死死顶住姚益生本人的猛攻。
每一斧劈下,都带起腥风血雨。但姚益生此刻也爆发出超常的悍勇,竟以命搏命,与阿山缠斗在一起。
然而,人力终有尽时。
姚益生的疯狂冲锋,只是延缓了覆灭的脚步。刘启和魏璟的大军,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钳,从侧翼和后方狠狠合拢。
长街之上,姚益生部的阵型被彻底分割、压缩、碾碎。
失去指挥的普通士卒在绝望中或跪地投降,或四散奔逃,但更多的,是在三方大军的绞杀下被无情吞噬。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渐渐过去,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姚益生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他本人更是身披十余创,血染重袍。阿山的巨斧在他肩胛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腿部被洞穿,耳朵也被削去半片。
他如同一头流尽鲜血的雄狮,兀自咆哮死战。
终于,在一次猛力劈开阿山斧势的间隙,一支来自侧翼的冷箭,“噗嗤”一声,精准地射入了姚益生因力竭而防护松懈的脖颈。
姚益生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手中卷刃的长刀“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他艰难地转动头颅,充血的双目死死望向北方“王”字帅旗,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王……凝……之……”
三个字最后从喉间蹦出,如同最后的诅咒。
随即,这位姚襄的左膀右臂,羌人姚氏的架海金梁,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一代悍将,终陨于这破晓时分的谯城血巷之中。
“他最后是不是在喊我的名字?”
西侧的“刘”字大旗之下,王凝之收起牛角硬弓,看向姚益生倒下的方向,掏了掏耳朵,对着身侧的牛七问道。
“不知道。”
牛七的回答简短有力。
“管他呐。”
王凝之无所谓道,然后双手并拢于嘴前,对着姚益生军阵,骤然大喝道:
“姚益生已死!降者免死!”
吼声响彻战场。
主将授首,最后的抵抗意志彻底瓦解。
残存的姚部士卒纷纷弃械跪地,结束了这场持续整夜的惨烈鏖战。
……
……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曦刺破云层,洒落在满目疮痍的谯城之上时,战斗基本结束。
王凝之在牛七及一队精锐护卫下,策马缓缓步入尸横遍野的城西主街。他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扫过这片被血与火彻底洗礼过的战场。
“郎君!”
阿山拄着开山巨斧,单膝跪地,他身上的重甲遍布刀痕箭孔,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
赵晨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挣扎着行礼,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却仍挺直了脊梁。
马征率领着仅存的二十余骑重甲,默默拱卫在王凝之身后。
“辛苦了。”王凝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
他的命令清晰而迅速:
“一、刘启、魏璟二部,立刻肃清城内一切顽抗残兵。凡持械抵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集中看押!”
“二、阿山,带你还能动的人,即刻接管城防四门。加强戒备,谨防城外流寇或姚襄余部反扑!”
“三、赵晨,处理伤口后,带可靠人手,迅速清点接管府库、粮仓。尤其是粮仓,务必确保存粮,若有残余姚部溃兵试图哄抢或纵火,杀!”
“四、马征,率本部人马,巡视城内主要街巷,弹压趁乱劫掠、滋事者。无论兵民,凡有作奸犯科,就地正法!”
“五、牛七,立刻寻文吏,拟安民告示。
通告全城:叛逆姚襄、姚益生已伏诛,王师收复谯城。只究首恶,胁从不论!城中百姓各安其业,既往不咎。有敢散播谣言、聚众生乱者,杀无赦!告示加盖我……咳,加盖平北将军印信,即刻张贴各城门及通衢要道。”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迅速传达下去。疲惫但士气高昂的三军将士立刻行动起来。
肃清残敌的喊杀声在城中零星响起,但很快平息。
府库和粮仓被迅速控制,虽然官署府库大半毁于大火,但几处主要粮仓因位置稍远得以幸免,存粮尚可支撑。一队队士兵开始清理街道上堆积如山的尸体,运往城外掩埋。浓烈的血腥味与焦糊味在晨风中渐渐稀释,却依旧萦绕不散。
正午时分,盖着缴获的“平北将军之印”的安民告示,被张贴在四座城门以及城内几处显要位置。识字的人围拢着,将告示的内容大声念出:
“……逆贼姚襄,僭号妄尊,祸乱州郡……今已伏诛于谯城官署!其党姚益生,负隅顽抗,亦已授首!王师所至,秋毫无犯!只究首恶,胁从不论!谯城重归王化,百姓各安其业……”
消息如同风一般传遍全城。
伴随着几个强入民宅抢劫奸淫的士卒被马征就地正法,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百姓,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一些胆大的商铺,试探性地打开了门板。
王凝之站在北门城楼上,俯瞰着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渐渐恢复一丝生气的城池。
他身上的玄色将军袍袖依旧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但背影却显得无比挺拔。
“姚襄、姚益生首级,硝制好了?”
他淡淡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郎君,已处理妥当。”
牛七低声道。
“嗯。”王凝之目光投向城外那片刚刚清理出来、尚带着新鲜泥土的空地,那里正挖着巨大的深坑掩埋尸体。
“姚襄首级,快马送去寿春,呈交殷中军,请其速派兵援守谯城,以防蠡台姚襄部众反扑。姚益生尸身,悬北门三日,以儆效尤。三日后,与其部众降卒尸首,一并掩埋。”
“是!”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阴霾,照亮了城楼上那面刚刚升起的、崭新的“王”字大旗。
王凝之的目光,却并未在谯城停留太久,而是投向了更远的北方。
杀姚襄,只是北伐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