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起来这里发生的事，皇宫里的太后和小皇上都已经知道了。
顾云霆接了圣旨，送走太监。
再度赶紧来到了城前，俯视着那明黄色的移动。
还是孙道济一马当先，来到护城河前，仰面大喊，“顾云霆，秀山王依照祖制，只带两百亲卫进城！速速放下吊桥！”
顾云霆看了看远处的秀山铁骑早就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了理由阻拦，也算是完成了三叔交待的任务，下令放下了吊桥。
严令城墙上的弓箭手戒备，又带领了数百精锐死士，下来角楼，跪倒了一片，在城门口恭迎秀山王王驾！
秀山王刚才是在两军阵前发誓，若是降雨，就卸甲谢天，不动刀兵！
可万一食言而肥呢？不得不防！
明黄色的华盖已然湿透，生得浓眉大眼，威武不凡的秀山王拓跋浩然，漆纱笼冠下的浓眉大眼，目不斜视，不怒自威！
对襟宽衫，金丝蛛纹带，袖口宽大垂落上的袖缘镶银丝流云纹，彰显着皇家气势不凡。
骑着一匹枣红色披甲战马，在一众目露凶光，神色彪悍，刀枪森然的亲兵簇拥下，施施然的进了东城门。
顾云霆赶紧单膝行礼，“末将顾云霆，恭迎王爷！”
顾云霆在秀山军苦熬了七年，他比谁都清楚看起来威武不凡的秀山王，可不是粗人。秀山军俨然已经是秀山王的私军，秀山王的手腕心机可见一般！
拓跋浩然像是没看见他一样，骑着马路过了他，走了不远，突然打马停住，像是改了主意问了句，“刚才大显神通的道长何在？”
“回禀王爷，正在角楼歇息！”
拓跋浩然翻身下马，朝着城门楼梯走去，“带本王去见见！”
顾云霆赶紧起身，冲在了前面带路。
摆摆道长刚刚换罢干净的常服。
吃着馒头咸菜，算是志满意得。正在寻思着之后如何搞点肉吃。
就看到那个牲口顾云霆走了进来，还提着一个明黄色短卷轴模样，还呵斥道：“道长！跪下接旨！”
王摆摆心头曹尼玛奔腾，新中国可是早就人人平等，男儿膝下有黄金了。穿越到了这里还要跪？
装神仙装得太过瘾逼真，还没出戏，微微一笑，“摆摆乃方外之人，拜三清、礼玉皇，是敬天道纲常！至于人间帝王——
装到这份上了，当初装道士的死记硬背的道家纲常，算是派上了用场，“陛下承紫微星君之命治世，摆摆奉真武大帝法旨济民，同是代天行事罢了。可见过北极四圣向文昌帝君行跪拜之礼？”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
若不装装神仙，跪了一次，就得跪一辈子！
再说了，真跪了，那还是活神仙吗？
装就要装到底！
就是不跪！
顾云霆听得皱眉，“接迎圣旨，礼法森然！不跪是大不敬........”
王摆摆决意站着把钱挣了，凛然傲娇道：“我道祖老子当年见周天子也是不跪的！合礼合法！！”
顾云霆犯难了，眼下的王摆摆可是真的作法求下雨来，可以说解了大宣国燃眉之急的内患。功劳显赫，俨然已经成为了百姓顶礼膜拜的活神仙。实在是不好强迫行事！
“可是这圣旨，是召道长去太极殿觐见圣上.......！”
王摆摆指指外面，“眼下这场雨，都督是最清楚不过，是摆摆那结拜大哥东海龙王卖了摆摆一个面子，龙涎化作无根水，落在了这宣国大地上。不过这无根水是下不长的........你看，已经停了！就着点雨水，可是解不了宣国旱情的！”
墨迹天气说的是雷阵雨，当然只能下一阵。
得提前找好说辞！
跟着老道士浪荡江湖四年，老道士被几个富婆看上了，而后从良了。
那一年老道士五十多，脸上的褶子可以夹死蚊子。而摆摆二十郎当岁，眉清目秀，血气方刚！那几个富婆杀品味，啥眼神。
看上老骗子了，没看上摆摆，摆摆可是忧郁了一段时间。
后来又加入了给老头老太太发鸡蛋的行列，再后来更精彩！
反正作为职业骗子，王摆摆的胡诌本事一流，“若是想要春耕播种之后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喜人，今年丰收！那还得贫道布施七星祈雨阵！”
顾云霆耐心的道：“这些道长可以见了皇上之后，慢慢再禀报给皇上！”
王摆摆决然摇头，“说了摆摆不跪！都督和皇上若是执意要摆摆下跪！那摆摆就此告辞！！！”
说完，就要往外走。
顾云霆赶紧拦住王摆摆的去路。
王摆摆有些着急，“顾都督，摆摆也算是有求雨得雨，对你大宣有些许薄恩吧？你拦着摆摆是什么意思？逼我去跪拜你们的皇上，摆摆是断然头可断血可流，膝盖不会弯的！不跪就是大不敬要砍头，你这是要恩将仇报吗？”
顾云霆有些慌，正要解释。
一直在外面偷听的秀山王背着双手走了进来。顾云霆赶紧介绍，“摆摆道长，这位是大宣秀山王爷，也是要跪见........王爷！”
王摆摆看着眼前威武不凡的秀山王，代表皇上的圣旨都不跪，更别说王爷了。
硬着脖子道：“摆摆还是告辞吧！这也要跪，那也要跪！道祖要是知道了，得把摆摆逐出师门的！玉帝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收了摆摆的神通的！顾都督，你让开！！”
这就跟上一世混江湖，到了陌生地界打码头一样，头一炮要是没打响，打立正，以后想在这块地盘上混饭吃，可不就得跪着！！
打定了主意是不会跪的！
秀山王倒是落落大方，“道长，听你刚才说你要布施什么七星祈雨阵？可保我大宣风调雨顺，今年丰收？？？”
看起来这个王爷算是抓到了重点。自家的江山自家守，自家的子民自家疼！
姓拓跋的才会权衡要跪拜，还是要自家领地风调雨顺！
王摆摆有模有样的双手相抱，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举至胸前，身体直立不弯腰。这可是专门学过的道家抱拳礼，道友或见信众的礼节，“见过秀山王！摆摆是这么说的！”
秀山王饶是有兴趣，“敢问道长，这七星祈雨阵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商业自吹信手拈来，“就这么跟王爷说吧，摆摆这七星祈雨阵一施展，摆摆说哪天下雨哪天就下雨，摆摆说明日出太阳，那就不会有一朵云彩！”
“道长刚才求雨的英姿，本王在城下是看见了！深感钦佩！不知道道长可还有别的神通，比如撒豆成兵？”
撒豆成兵？到底是当兵打仗的，打听神仙技能也是息息相关。
王摆摆巧舌如簧，“王爷，城外饥民数十万。王爷只要给他们一把黄豆，他们立刻就是你的兵了！”
饱时给一斗，不如饿时给一口。
城外饿的三天，不知道看见了多少为了一口吃的人间惨剧。一把黄豆绝对可以收买一个成年男子卖命！
拓跋浩然听得叹息不已，“道长高人啊！大宣子民丰衣足食，何愁无兵可用？说来说去，还是我大宣子民饿啊！”
“王爷悲天悯人！体恤民情！真是大宣之福啊！”
商业互夸，是增进感情的催化剂。
秀山王哈哈一笑，左右看看，“道长就住在这里？”
王摆摆点头，“无妨！摆摆四海为家，餐风露宿惯了！这里可以遮风挡雨，已然不错了！”
“道长救我大宣于水火，更是拓跋一族的大恩人！这般简陋之处，岂是仙长该住的地方？今日得见道长，一如刚才的久旱逢甘霖——若蒙不弃，请移步寒舍。府中本就有设有静室丹炉，正好与道长品茶论道，彻夜长谈！“
说完，竟然牵起了王摆摆的手，“走！道长！我们一起回府！”
一旁的顾云霆急了，“王爷！摆摆道长可是末将请来的........”
“那又怎样？”
“王爷，道长乃陛下亲召之人，末将若任由王爷带走，便是渎职！且道长身系祈雨神通，当由不如待明日面圣后，由圣上定夺道长去向，如此既全礼制，又免王爷遭小人非议！”
“无妨！明日早朝本王刚好要去参你顾家一本！顺便带道长去面圣！”
顾云霆出身秀山军，甚至秀山王为人看起来憨厚宽容，笼络人心很有一套。
秀山王与顾家势同水火。王摆摆的“求雨神通”已获民心，若被秀山王控制，若是借其声望笼络饥民、威胁顾家。可是得不偿失！
还是不让开路，“等末将派人去恭请圣裁！王爷且稍等片刻！”
拓跋浩然冷脸道：“圣裁？谁不知道如今皇上年幼，是你姑姑垂帘听政！圣裁还不是你顾家私计？”
王摆摆瞅着两人争了起来。心里乐开了花。什么是人生价值？就是有被利用的价值啊！
头一次听说当今的皇上还小，还是皇太后，也就是顾云霆的姑姑垂帘听政。怪不得这个畜生动不动目无法纪，随意跺人喂狗！
这一世的王摆摆，还真的是被磨豆腐的王寡妇的一对大灯堵住了耳朵，听不了窗外事！
顾云霆听得冷汗涔涔，“王爷，休要听那流言蜚语........”
“顾云霆！！”秀山王怒了，“今日本王是念你出身我秀山军！有些袍泽之义！就凭你敢拦阻本王带兵入城，本王杀了你这个顾家偏房长子，顾清池能奈我何？？？”
话音一落，随行的秀山军虎贲护卫，刷刷的抽出了阚马刀！
“再不让开！格杀勿论！！”
王摆摆眼见又是剑拔弩张，想要出声相劝，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好不容易吃上饱饭了，当然不愿意再陷入水深火热的饥饿，战乱中.......
但是想起这个姓顾的牲口，动辄要把他喂狗！还阴险的拿烧鸡考验干部！心想，你也有今天！
不劝了！谁爱大度谁大度，道长的宽容只留给美女！
顾家而言，不是家主，就是偏房。
顾家嫡系与旁支泾渭分明，顾云霆身为偏房子弟，孤身一人在秀山军中摸爬滚打十年，硬是凭铁血军功挣得‘一代良将’的威名！其间承受的刁难与打压可想而知，若无远超常人的坚韧与血汗，岂能在那般逆境中杀出来？
正是因为他在秀山军中生生杀了出来，才被现任家主顾清池青睐，得以回京执掌神威军。
今日来之不易，总不能为了一个道士，就白白葬送这么多年的努力与付出吧！
但是诚如秀山王说的那样，真杀了他这个偏房的长子，那个三叔顾清池也确实能把眼前这个拓跋浩然怎么样。
但是又不想日后被三叔怪责，最后挣扎了一番，“王爷！王道长可是代天行事！！你总不能强请吧？他何去何从，是不是要尊重下他的意见？？”
秀山王点点头，“也对！”随即看向王摆摆，“道长是何意呢？”
王摆摆没有任何犹豫，“顾都督动辄要将摆摆剁碎喂狗，而王爷天潢贵胄却连跪礼都免了——这还用选吗？”
这是摆摆道长的心里话。不懂历史，古装戏总看过几步吧，王爷肯定比将军大！有高枝不攀，骗子骗的就是傻子！怎么可能傻？
看着低头难堪的顾玉婷。不由得有了除了一口恶气的爽利。
真的是很爽！
作为一个骗子，能被一个兵权在握的将军，和一个贵不可言的王爷争抢为座上宾。
这要是上一辈子，祖坟炸了都不敢这么想！上辈子道长见过的最大的干部也就个付县长兼公安局长，作为专案组组长来审他的时候见了见，还说了几句话，气氛还算融洽，友好！主要是道长配合。
不由得得意的看了看顾云霆。
叫你昨日见面不留一线，就还你今日尴尬局面！
道长的心眼小得针都穿不过去！
秀山王爷大喜过望，“道长真性情！那咱们就走吧！”
“王爷请！”
“道长请！！”
王摆摆大是感动，这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皇亲王爷，居然如此礼贤摆摆，真的是让道长受宠若惊。
倒是也不客气，神仙派头十足，走在秀山王的前头。
却看不见身后的秀山王，对着身旁的那位心腹都督孙道济低语了几句.......
.........
王摆摆刚踏上城楼台阶，俯瞰内城，霎时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神一颤——
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人头攒动间，无数双枯瘦的手高举向天，浑浊的眼中迸发出近乎癫狂的希冀。
他身影甫一显现，人群骤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呼喊：“真人来了！呼风唤雨的活神仙来了——”声浪如雷霆炸裂，震得城墙砖石簌簌颤栗。
紧接着，万千嘶哑的喉咙竟自发汇成洪流，一声声“感谢真人！”“有劳神仙——”